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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政道?:“所?以,你是在為?他報仇?” 冀州公輕蔑嗤了一聲。 “我無能,失了自己的兒子。可我祝展……不止這么一個兒子。冀州萬千百姓,皆是我的子民,鬼戎殺進宮城,我死?了有什么關系,我死?了,誰來抗住冀州的大?梁,誰來護住我冀州的無辜臣民,誰來……拯救我的子民。” 他頹然站著,屋外天晴,卻忽然悶雷滾滾,猛地打下一個霹靂。 “沒人逼我,是我主動求他們的。” 第105章 仁心 “政兒,從伯……能抱抱你么?” [二更] 冀州公?雙肩松弛, 整個?人如風中枯草一般,頹唐得厲害。 “我祝展的體面,早在那一日丟光了……我跪著求他們,求他們放過我, 放過冀州, 萬萬不要屠城。留得冀州一命, 也?是為?鬼戎留了個?糧倉——他們大王允了。這便是為?何?鬼戎遍布北境,卻獨獨只有?冀州, 一年要遭五六次南侵, 這是為?了活命……這都是為?了活命!” “……若非如此,我冀州全境,早被屠得干凈!” 冀州公?祝展哀立片刻:“他們深惡西靈狼胥騎, 要我離間?西靈與大周,毀了狼胥騎,我做了。常川發現?我與鬼戎綿諸國之間?的來往,他們要我想法殺了常川, 我也?殺了。誰知常川倒了,又來了個?常歌——若不是同我做交易的鬼戎大王壽終正寢,其子烏洛蘭垓繼位,恐怕司徒鏡上位后第一個?要殺的, 便是我吧。” 祝政闔上眼簾:“從伯……糊涂。” 二?人默立片刻,竟僵持著談不下去。 祝政穩了穩自?己的語氣,低聲?道?:“滾出?來。” 洛侯朱九變自?華柱之后偷偷瞧了一眼,本想強撐著最后一點派頭,目光同祝政一觸, 慌張自?柱后爬出?。 祝政冷肅道?:“閔王時期的征糧令,自?是朱丞相簽發。你好好說說, 究竟怎么回?事。” 朱九變伏在地上,額頭幾乎要貼上地面:“那年……大河入海口改道?,冀州確實是個?災年。可中游天氣良好,卻是個?豐年,雖是如此,朝廷里也?的確是沒糧。” 祝政皺眉:“糧食呢。” 朱九變道?:“年初就下了瑞雪,朝上的官員,都明白這會是個?豐年,四?月份麥子尚未抽穗,國庫中的儲糧就都被各處官僚變賣空了。入了暑,糧食收上來,中飽私囊去了一層,層層克扣再去一層,本就沒剩下多?少。除開要留的儲糧,宮里的口糧,交上來的,還不夠……” 朱九變越說音量越小,低著頭,瑟索退后幾步,忽然伏地道?:“非我貪腐,我也?實屬無奈!這么大的朝廷要穩,這么多?朝臣要活——周天子,您若不信,大可將我在洛陽的家一抄了之!若能抄出?半點多?余錢糧,無需王上動手,我當下撞柱而亡!這么多?年來,我得撐著這么大個?朝廷,拆東墻補西墻,左右填補虧空,早已撐無可撐了!” 冀州公?連笑數聲?,他徐徐搖頭,長嘆一聲?:“爛透了,爛透了啊!從根上,都爛透了。政兒,這種爛天,強撐著,還有?什么意思?” 冀州公?側對著祝氏燈火站著,笑得古怪,燎燎燈火將他一半的輪廓拉得愈發晦暗。 他踩著掀了一地的狼藉,輕緩走過達徹屋頂的列宗牌位陣,赤絳的纁裳拖拽過地面,沾上無數香灰。 冀州公?側望向如山一般的宗廟牌位,笑得愈發歇斯底里,他忽然抬手,一把扯落牌位下的錦緞墊布,數百個?靈牌被他掀得漫天零落。 長明燈一倒,瞬間?燃著了錦緞墊布,宗廟里當下著了大火,朱九變見狀,倉惶逃至一側華柱之后。 冀州公?抬手,伸出?一根食指,笑著指向祝政:“你,弒父。我,弒族。” 沖天火光中,冀州公?面上似是笑著,張開雙臂:“我大周國祚,萬年綿長!” 火勢愈旺,尚未扯落的靈牌被燒得噼啪作響。冀州公?的狂笑在宗廟中不住回?蕩。 大火之中,祝政肩背平直,坐姿依舊鎮靜端方。他定了片刻,方才搖頭低聲?道?:“從伯,自?炎黃起,未有?哪個?朝代,能屹立萬年。” 冀州公?緩緩回?身。 烈火給祝政冰霜似的面頰籠上層暖光,他定然道?:“天子,順天道?之義;君父,念萬民之安。其余的,便都交由天定。” 宗廟里,亂七八糟的供香滾了一地,香灰也?傾了半案。 大周自?武王起,一統中原,福澤綿延百年。祝家一時繁榮,人丁興旺,可眼下還活著的,也?就剩下冀州公?祝展和眼前這位周天子祝政。 冀州公?怔怔立了片刻。 他背著大火,站在祝政身側,聲?音更如游絲一般:“政兒,從伯……能抱抱你么?” 祝政稍稍側臉,冀州公?的袍邊就在他袖側,潤了燈油又沾滿香灰,骯臟得厲害。 他徐徐起身,轉過些許角度,冀州公?緩慢回?頭,僵硬地攬住他的肩膀,如此一來,祝政便不自?覺地面向宗廟大門口。 門口屋檐之上,有?一弓箭手,正拉著滿弓,死死瞄著祝政的眉心?。 原來早有?準備的,不止祝政一人。 弓箭手箭在弦上,但凡冀州公?任何?一個?暗示,冷箭便會破空而來,刺向大周天子、也?刺向他唯一的親眷,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