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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謙確實曾為一人求qíng,卻不是為朱震。朱震既有首發其事的功勞,自然是無礙的。且朱震自來便回護九哥,無論是政事解說,抑或是九哥所但之事,對九哥都親近有加。為朱震求qíng者卻是玉姐,她因將蘇先生孫女兒說與了朱玨,及聞說陳奇等咬與朱清,便猜著內中勾當,與九哥一陣分說,道是已分家之子,且是蘇先生親家,若追究下去,朱玨也有罪,蘇氏也要受牽累,她心中十分不安。 九哥心中也有盤算,一則朱震有忠君之心,二則他也疑這朱家與洪謙有些瓜葛。再將也是看蘇先生面上,且此事不好再牽涉更多,免得朝野更不安,便是得不償失了。是以對玉姐說:連燕王那處且不窮治,何況其余?以朱震兼任王太傅。 洪謙上書,卻是為越凌求qíng。一旦越凌入仕算是他引薦,二則此子肯于西南清貧之地為官,學問亦不壞,三則安昌侯謀逆之事越凌遠在西南并不曾參與,四也是越凌曾為太學生,算作洪謙學生。是以洪謙上書,以安昌侯祖上隨太祖開國有功,不好令其絕嗣,且越凌地處偏遠,又不得父兄青眼,不得預事,請與他一條生路。 九哥看著奏書,便問這越凌是誰。禁軍里有與越凌相識、此番誅賊有功的的便回說:是安昌侯家庶子,極正派的一個人。他母親出身卑下,嘗為夫人所rǔ,他自幼也過得十分艱難當下添油加醋,將安昌侯夫人之惡說個十成十。這人因南下時與越凌打過jiāo道,想著此人命苦,我雖不好說他的好話,卻好說他家里的壞話。 九哥一想,道:既如此,休流他了。且叫他在西南為縣令,戴罪立功罷了。越凌前因安撫有功,已升為知州,如今降為縣令,說是受父兄牽連。然若真個問罪,他一成年男子,更在九族之列。如今卻是保全之意了。 此后,便有李長澤、丁瑋、靳敏等人,猜著九哥的意思,又有酈玉堂等人秉承上意,揀幾個罪人之旁枝遠屬,上表為求qíng。九哥頗準了幾個,只不流放,發與些許房舍財物,卻不令襲爵,原籍沒的田地、兼并之田亦不歸還。 到得冬至前后,朝野都看明白九哥的意思了:并不yù窮治,卻也不肯再多作縱容。此事便到此為止。 于北人豪qiáng兼并之族,官家這般作派也是意料之中,如此兩下相安,也算是個明理之人。因魯直一張嘴太毒,誰個也不想認了做個想代齊的田氏,然兼并之族,田地愈兼并愈多,說其yù蠶食天下便是兼并之族,也不能說這般推論是錯。 子孫繁衍原是好是,yù使子孫不受饑餒之苦,便要與這些子孫都置田,又必要兼并。許多兼并之族不由眉頭緊皺,苦思破解之法。忽又有靈光一閃,想到李長澤之壽宴那個張揚的褚夢麟! 褚夢麟人未親至,卻送了許多禮物,褚夢麟好生財,卻是人都知道的。先時褚夢麟罷官經商時,好些人皆鄙薄其吃相難看、自甘墮落。此時一想,這經商,未嘗不是保子職富貴的一條門路。想官家亦重商,這幾年連年災異,不得不說官家也有一小半兒是仰仗著南方工商方撐到現在的。 往常只消收下個投靠來的商人、但有事便出帖子與相關官員,便有gān股紅利可拿。眼下卻是今時不同往日,既有內廷出本錢經商,又有永嘉侯、渤海王等人亦參與其中,聽聞梁相與于相也有此意,便不好仗勢與某一商人撐腰打壓旁家了,一朝誤傷,便要結個大仇家。 思來想去,不如與這些人打個照面兒,彼此劃個道道兒來,共通發財。 想是這般想,說卻不好說得這般直白。只趁著新年將近,四下走動之機,與這些個人接觸一二。梁宿與于薊是已參與其中,已嘗著甜頭,梁宿不由與于薊嘆道:我早知經商利潤豐厚,卻又恐其有傷國本,不想今不傷國本,又有這等厚利。 及有許多人來與他說話,梁宿便明其心,道:既如此,我便與諸位廣邀一席。 因下帖,請了幾家入手早的,由梁宿挑頭兒,將事說與洪謙,且說:凡事總要于眾人有利,方能做得下去。 洪謙會意,舉杯道:天下路由天下人走來,我豈有本事去攔?只有一樣須丑話兒說在前頭了。 眾人因問何話。洪謙道:我等皆是求碗飯來吃,誰個若是不守規矩,做壞了成例,將鍋兒砸了,餓了大家,哼! 溫孝全是陪客,因笑道:在座皆是明白人兒,豈有自絕后路之理? 洪謙轉怒為笑,道:所以才是丑話兒說在前頭哩。諸公想,若是有人以勢壓人,故與jian商勾結逃稅,路費逃了,便無錢修路,道路不暢,商事如何可行?可不是將鍋兒也砸了?若是有人逃了商稅,收不上錢來,榷場、埠頭維持不下,可不是將鍋兒也砸了?若有人辦工場作坊,卻克扣欺凌,人皆不肯做工,可不是將鍋兒也砸了?這些個事qíng,非是立竿見影,或許要一二十年方能顯其弊。我等皆ròu食之人,果然是鄙人么?我等雖興工商之事,原是為著公私兩便,豈可不顧禮義? 諸人皆權貴之家,更有些是進士出身,平素雖想要錢,卻也要講些仁義禮法,聽著洪謙這般說,都說:君侯此言有理。心想,這會兒倒顯出他是進士出身來了。轉想,卻是當為長遠計,亦不可不為國家著想。當即都舉杯,道:正是此理。富與貴,是人之所yù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且照正道行,何人敢為難我等,何必再走邪道? 即成共識,雖各人所經營之事或有不同,諸人卻常常相聚。趁著年尾清賬,各家都從賬上提出些銀錢,且試一試水。 宮外極忙,宮內卻清閑得緊。淑太妃、孝愍太子妃、廣平長公主等人正于崇慶殿內說話,玉姐看著淑太妃與孝愍太子妃并廣長公主三人,雖對自己也是恭敬的,行動間卻都透著一絲慵懶從容,不由摸一摸臉,又失笑。想來自己與她們也是一般,都是因著不受皇太后轄制,而不自覺開心。 皇太后此人,雖宮里這幾位心中并不敬她,她縱要尋這幾位的麻煩,也叫人擋住了。然畢竟是宮中位份最尊之人,縱然無能為,也叫人不能忘了她。如今犯下大錯,形同軟禁,旁人去了心頭一塊大石,自然是開懷的。玉姐不受不正經婆婆轄制自不必說,淑太妃叫皇太后說是妾,孝愍太子妃與皇太后更有殺夫之恨,如何能不快意? 淑太妃便問:娘娘笑甚哩?玉姐道:想著快過年了,可不就笑了?今年可能過個好年了,又斂了笑容,可惜娘娘不在了。心道,這太皇太后去了,雖也是位尊,于淑太妃等卻不是好事,也不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是歡喜的人多還是難過的人多? 淑太妃母女大為傷感,孝愍太子妃也跟著嘆兩聲兒,卻并不傷心。 孝愍太子妃因問:正旦時節,內外命婦朝賀娘娘畢,可還要往慈明殿去問安? 玉姐正色道:這是自然要的。皇太后是官家母親,怎能不見人呢? 孝愍太子妃肚里不快,她是恨不得將皇太后所作之惡宣揚天下的,卻知天家顏面要緊。縱然孝愍太子不死,此時她做了皇后,若皇太后仍在,夫妻兩個少不得還要供奉著這個冤家,皇太后死了,也要與她披麻戴孝。 淑太妃不想聽皇太后消息,卻問玉姐:珍哥過年可來宮里不來?她因著外孫女兒說與珍哥為妻,便不免關心。 玉姐道:自然是要來的,他必要樂壞了,與他一道淘氣的都在宮里呢。 說得眾人一笑,王氏道:最淘氣的必是我那侄兒!玉姐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是一路人,他們也玩不做一處去,都淘氣!男孩兒必要淘氣些,才好有脾氣,否則軟軟綿綿,能成個甚事?小時候兒淘氣,多教以正理,大道無虧便好。 幾人都說是。淑太妃見說得開心了,便問玉姐:娘娘可知,他們外頭商議著也要cha手些工商之事哩? 玉姐已聽秀英說過,此時卻說:仿佛聽著一耳朵,究竟是怎地? 淑太妃便如此這般一說,且說原侯家也想為兒孫存些個本錢,王氏亦如是說,廣平長公主于后附議。玉姐笑道:他們若是想,待李長福后日回來,問他就是了。 三人都欣喜道:這便是娘娘賞飯吃了。 第157章 溫相 卻說如今宮內人口簡單,玉姐頗覺省心。時常與淑太妃、王氏等說話,年前這日說著京中各家又想著個生財的門路,玉姐心知,這卻是因著她先使內廷之人往穗州等處經商,淑太妃等恐自己以其奪食,故而先來請示之故。便笑允了。 待幾人去后,玉姐卻將眉頭緊皺。算來淑太妃乃是長輩,天家妻妾之分又與民間不同,淑太妃雖是先帝之妾,亦須禮敬。孝愍太子妃更是先太子遺孀,正經的嫂子,這兩個如此恭敬,卻不獨是因財,恐是有些畏懼自己。想來平逆之日自己的手段鋒芒外漏嚇著了她們,這卻是不好。 這幾人同是經過大事的,平素里也是八風不動,孝愍太子妃更是半個先生,說過許多宮里講究。如今兩個尚且如此,不知那些個不如她們的人又將做何想來?不可欺是事兒,在眾人口里是個厲害人卻不是甚好話兒,日后與人有個不平事,都要道是自己欺負人了。須要有個法子,好擰過這口碑才好。 朵兒見玉姐想事,攔住了要回事的小宮女,將人往旁一扯,卻問:你有甚事要稟?小宮女道:先帝那位老才人有事請見哩。朵兒心知這位老才人乃是先時因太皇太后臥病,皇太后侍疾,便將所撫養之長公主二十一娘jiāo與她看管的。皇太后如今又在靜養,淑太妃不肯接這燙手山芋,這二十一娘便又jiāo與她來看管。她來,想是與二十一娘有關。朵兒心想,天家公主向來不是生事的人,難道是身子不好? 玉姐已經聽著了,問道:有甚事? 朵兒上前道:那位照看二十一娘的老才人來了。玉姐一怔:她有甚事?也不以二十一娘有甚難為事。朵兒道:娘娘見是不見? 玉姐道:自然是要見的。 這位老才人于先帝時便不得志,人又和氣木訥,是以能存活至今。來見玉姐,卻是面帶為難之色,道:娘娘,論理,不該來煩娘娘的,實是二十一娘近來茶飯不思我是拿她無法了。玉姐一挑眉:她可是說了甚?老才人道:她要是肯說便好了,只悶著哩,如何開解也不管用。玉姐笑道:這是想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