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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讀卻是九哥親自挑選來,是日,九哥親攜著章哥,于崇政殿里內諸子弟,玉姐卻往慈壽殿與太皇太后閑話。太皇太后并不擔心,蓋因陳熙兒子超齡,而陳烈之子她預先見過,頗有些頑劣,已命此子并不參選。 九哥與章哥選定了人,卻攜往慈壽殿里來,太皇太后見九哥尊重她,從自至尾都是笑著的。招手兒叫章哥過來:與我一處坐著,叫你爹娘坐一處去。又看高高低低二十個孩童,皆著錦衣,并非一色粉雕玉琢,興平侯的孫子便生得肌色微黑、于薊曾孫兩條眉毛支支楞楞,太皇太后不由有些兒發怔。虧得數十年宮廷閱歷,旋又面色如常,各賜了金帛與他們。皇太后便跟著與了賞賜。 到得玉姐這里,與他們每人冬季炭火、夏季冰盤的份例,九哥與各人筆墨紙張為賜。這些個孩童里,也有深沉內斂依法度而行的,也有眉眼靈活,說話兒都比旁人快上半個音兒的,座上幾個卻都一視同仁,并不即時顯露出來。頒賜完,即令歸家。太皇太后也說乏了,九哥等便即告退。 退往崇慶殿里,玉姐便問九哥:你看這些孩子都還使得?九哥笑道:使得使不得,全在他們,又不是鐵打的椅兒與他們坐,撫章哥脖頸兒道,世有賢愚,你可學著甄辨了。他們父子說話,玉姐并不cha言。等兩個說完,玉姐便將舊事重提:東宮我不想多用宦官哩,好與章哥選書僮兒。 九哥聽她一提,便憶起來:是極。也許伴讀攜書僮兒入內罷。 旨意下時,朝廷上下又是一片嘩然。玉姐心里,小茶兒的兒子還在永嘉侯府里養著,豈非天生一個好書僮?想來九哥心里,也有好些個人選。 不想御史卻又生出一事來,道是:外男入禁宮,不合體制。 九哥便將先時與玉姐商議的嚴肅宮規一事舊事重提,又言舊時宦官乃以犯罪之人充之,犯人何得近君側?今之宦官皆良家子,蓋因貧寒衣食無著,本已哀苦,復行宮刑,有違天和,仁者所不為。竟有禁絕宦官之意。 因有huáng燦之事,御史們便不好再冒然上本,悉問于鐘慎。鐘慎心里苦笑:如此,宮內宦官便少,此時將話說出,日后再添宦官便是自己打臉,自認不仁。宦官之初,雖是因犯法之人受宮刑,入宮廷卻是為防著宮人宮妃與外男有jian事。如今這一出兒,卻是釜底抽薪,宦官少了,宮妃宮人自然也要少。 也有人與鐘慎一般猜了出來,卻不敢說。京中婦人里卻說,這皇后果然有些個宮外南蠻子的小家子氣,連官家都有些不大度了,將宮里當做尋常民宅來待了。須知這可用宦官也是一條殊榮,除開皇宮,些許王府亦有宦官,再往下,便無人可用宦官了。 于是有人借此往永嘉侯府里去,請永嘉侯往勸皇后。玉姐聽了,將嘴兒一撇,道:他們總煩著婦寺gān政么?我今替他們將這婦也除了、寺也除了,他們還有個甚的不滿的?有這心思,不如去想著如何輔佐官家,創太平盛世,那才是真大氣,否則裝得再清高孤傲,也是小氣巴拉。 朝臣目瞪口呆,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蘇先生正與不悟下棋,聽了此事,將棋子往棋枰上一放,拍桌大笑。不悟道:你教的好學生。蘇先生正色道:她幼時便常常拿歪理來噎我,今日終于有人與我一般遭遇,真是可喜可賀。言畢卻又笑。 不悟斜他一眼,心道,你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樣噎人。 這皇后生就一張利口,又有滿腹歪理,朝廷上下便沒幾個人敢攖其鋒,卻也有人腹誹其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 秀英聽了,不免又往宮里說玉姐一回。這番再多針線都攔不住秀英的嘴,玉姐座兒上歪來歪去,足聽秀英念了小半個時辰。還是朵兒上來救她:夫人,娘娘這幾日身子不慡利,這才略有些火氣,將家中脾氣翻將出來。秀英聽了,先不說玉姐,一迭聲催問有無看過御醫。 玉姐心里自有數兒,她與九哥如膠似漆好有小半年,又都年輕,許是又有身孕了。秀英也顧不得逾越,催朵兒宣御醫來。玉姐道:我也覺著略有些個總是要有些吉兆。這一回不曉得又要編個甚了,總不好越過章哥,只得說夢掌中握明珠。也不管生出來是男是女了。 秀英得了這好消息,親眼見玉姐躺下歇息了,這才告退歸家,與洪謙報喜不提。 不幾日,卻是冊封太子大典。玉姐故好qiáng,也須仔細安胎,且是章哥大事,總不好母親去搶兒子風頭,便只等章哥來拜見。又指點湛哥與章哥行禮。大典好些個儀式卻是在殿外,又要往太廟祭祀,又要祭天。幸爾今冬天暖,縱是老臣不耐凍,身披件裘袍也不覺冷。 禮畢,靳敏且笑:也是官家與東宮帶來的福氣,今冬不似去年寒冷,倒好少凍斃些人。 作者有話要說:【1】陳碩真是唐代農民起義領袖,xing別女,稱帝比武皇還早。其實更早的還有個北魏的女帝,是胡太后孫女,胡太后弄死了親生兒子,把孫女兒裝成孫子抱來登基,最后被戳穿,大家都不答應。以上二位因為沒得到廣泛認同,所以史家并不承認。武皇依舊V5地被稱為唯一女皇。 【2】正式提出這個概念的據我所知是朱元璋。 最后,報復社會,不能我一個人死!來看這個 五分鐘死了八次啊啊啊!還包括下載緩沖的時間啊啊啊!發明高數的人是全人類的敵人T T! 第131章 變動 章哥冊封大典既成,師友齊備,玉姐放下一顆心來,專一養胎。這一胎來的很是時候,雖是年節將近,事務頗多。往年這個時候,宮里早忙得不可開jiāo,今年卻是不同,宮里人口又少,事qíng反倒簡單明了。宮女宦官既經裁汰,放出不老邁不甚用者,余下悉是勤快好做活計的。更因人少,誰個做了甚,一望即明,又免互相推脫搪塞之事。 這一年卻又不在先帝孝期之內了,正該好好熱鬧一陣兒,便是政事堂里主張新君年輕當有所節制的宰相們,也不顧國庫才將將充實那么一點點,也要將今年正旦辦得熱鬧些兒。 九哥心里明白,這也是好揚國家威嚴,否則過于寒酸了,叫四夷看見了成什么話呢?卻又暗中囑咐梁宿:休要過于鋪張了。梁宿道:官家請放心,臣不是那等自家將要休致,便將錢花gān、將事做絕,卻叫后來者無錢可用以致顯無能之人。九哥忙說:我固知相公為人,是以才如此直白與相公說來。 梁宿想自家年后便要請辭,這主持的最后一個正旦便要盡心盡力,雖不致如他說所,將事做完,使后來者無以表現,也要在九哥心里留個能gān的影子。果然竭盡所能,將場面辦得熱鬧卻又花費頗少。 歸家與他繼母說:雖說朝野有非議中宮,言其善妒者,然宮里少了許多亂人,真個省事不少,不但省事,而且省錢。 梁宿繼母比他大不十余歲,雖已滿頭銀絲,jīng神卻極好,聽梁宿如此一說,便道:你是宰相,肚里好有數兒,說話不可失于輕佻。皇后,國母,如何敢不敬之?又不曾使官家無子,又不曾gān預朝政,后宮原該著她管的,只消不亂,她怎生管,由不得旁人cha口,你怎也有事無事拿到口邊說上一說了?可是心里還是覺著她不足道?你也說如今省事又省力,便是于國有益,何以敢不敬?你怎敢以自家年高資歷老,便瞧中宮年輕至有輕忽之意?你也是這般與官家說話的么?!你糊涂! 梁老夫人雖為繼室,卻于梁宿有撫養之恩,且教導其成人,為其擇妻,盡心盡力,從來行得端立得正梁宿此生最敬這繼母,雖是須發花白,聽繼母訓話,忙垂手立了起來。領訓之后,不由汗流浹背。聽梁老夫人又說:人都說萬事開頭難,我卻又說善始善終最是不易。你以人臣,居然敢輕視帝后,你的書都讀到哪里去了?百姓人家還好說個莫欺少年窮哩,你連天家都要小看? 梁宿忙說: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字辯白也不敢有,只垂手低頭,一迭聲認錯兒。 梁老夫人冷哼一聲兒,梁宿忙親捧了茶奉到她口邊,服侍她喝了,梁老夫人道:我曉得你們讀書人哩,總想凡事都依著你們認定的道理去辦。你們是對的,旁人難道全都是錯的了? 梁宿連聲稱是。 梁老夫人看他這樣,想他已是宰相,也不好再下他面子,只說:你方向說要請辭,我看著你也是到請辭的時候兒了,免得晚節不保。余下這些個日子,你老實做人,少往官家面前擺你那資歷。你也是,我更是,上了年紀,那豈叫資歷?分明是老朽了。若沒旁的事兒,回來與我面壁思過去! 梁宿乖乖領罰去。自此,直至二月里休致,對九哥都是恭恭敬敬,不敢再有絲毫倚其年資而轄制帝王之事。 九哥與玉姐此時并不知曉梁老夫人訓子之事,他兩個正看著章哥教湛哥識字。章哥是玉姐開蒙,九哥亦于國事之中抽出空兒來教導他一、二。湛哥才開蒙,憑心而論,九哥夫婦待湛哥實不似待章哥那般著緊。兩個又思叫他兄弟二人好多親近,更不拘著章哥領湛哥識字。 章哥初為人師興頭兒正足,將臉兒一板,也學九哥教他時模樣,yù握著湛哥的手兒來寫字兒。湛哥的手握起筆來便是個ròu饅頭,章哥的手竟把不住,不免急出一頭汗來。玉姐一旁看著,只管咬著帕子笑。 九哥眼看嬌妻愛子,一家團圓,雖不能與親生父母一道歡樂,今年卻少煩心之事。所謂世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言者無二、三,總算他的可與言者正在身畔卻是又比旁人幸運了。過了這個年,九哥方覺得這宮里像是他的家了。 九哥這一新年過得極舒心,因與胡人議和,又不似往年那般或要與許多賞賜或要糧備戰,花得少了,國庫節余的自然便要多。九哥預備將這節余些的錢分撥出一筆二十萬貫,卻拿來修筑商人行走之道路。內廷可以出本錢經營,朝廷卻不好也做經紀買賣。朝廷出錢修路,并免過關抽稅,只須收入市jiāo易之稅。只消jiāo易得多了,朝廷收入反會更多。此是穗州等試行之地的經驗了。 玉姐心里也痛快,最難得是九哥與她一心,并不因做了官家便生出花花肚腸來。章哥眼看也大了,也讀書了,湛哥也漸懂事,太皇太后處也處得頗好,皇太后雖是不yīn不陽,卻也使不了甚絆子。玉姐正想,碧桃與青柳兩個與宮正學了這些時日,也好成手兒了,卻與她們分派甚樣差使是好?朵兒年紀也大了,卻不好叫她做一輩子老姑娘,要配個怎樣的人才好?李長福賺了許多錢,內庫也漸豐盈,除開添的本錢,余下的錢要怎生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