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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戶在線閱讀 - 第120頁

第120頁

    這等話,說與不說一個樣兒,將梁宿氣得額上生出兩個瘡來急的。

    九哥于上頭聽了,一時也cha不得嘴去,他理政日子尚淺,若說這回雪災,他倒能說出個幺二三來,這等兵事,他還不曾習得哩。男兒總有熱血,九哥少時習弓馬,聽著有外敵來范,也是義憤填贗,恨不能點起百萬雄兵,一戰而定北地。比及聽宰相們及糧糙軍需,再想一想國庫,他便啞了。暗叫一聲慚愧,便靜聽這些人商議。

    梁宿等議論半日,不過是堅壁清野四字而已,如今寒冬,清野都省了,只管閉門不出,與胡人gān耗著。聽起來是窩囊了些兒,卻比冒然出擊要穩妥國家眼下聽不得壞消息了。

    不幾日,許是老天開了眼,來了個好消息進犯之敵叫打退了。政事堂里也不免歡呼起來,待聽了立功的人姓陳名熙,靳敏便道:這不是原侯之子么?政事堂又啞了。梁宿不得不又請了丁瑋等人來商議,丁瑋道:為今之計,是使人往北地核實,他這戰報是虛是實!

    梁宿暗道慚愧,急令八百里加急,往北地尋問。不數日,捏著回報面色更苦,陳熙真個有勇有謀來!暫平了邊患是好事兒,立功的是陳氏子,便有些個微妙了。

    許多年來,朝臣依著禮法大義,與慈宮相抗,蘇正等還叫逐出京。先時那位沈尚書還叫流放了,他兒子沈植叫尋了回來,也已兩鬢風霜,錄做個遠地縣令,實是梁宿體恤,叫他不必在京中苦熬,往外就官既有一筆豐厚俸祿,也好做出些個政績來,好起身發家。

    眼瞅著慈宮勢哀,乾坤已定,陳氏外戚要萎了,卻又來了個陳熙。原侯本就是開國之時因軍功而侯,數代之后出個頗肖乃祖的子孫,也是人之常qíng,國家又正在用人之際。壞就壞在慈宮還在宮里杵著!

    不用陳熙,照qíng勢看,來看還有胡人寇邊,界時若挑不出個人來擔當,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百姓家破人亡?朝廷的臉面也不要了。用他,真怕慈宮再借機生事,宮中事,才是真國本,到時候誰又擔得起?

    不得已,梁宿又急與親近之人商議此事。不用,恐邊關患生。用,恐內廷不安。如何是好?

    蘇先生卻是個心底坦dàng的人,總覺萬事都要依著道理來的,將顆白花花腦袋往上一揚:那又如何?他還敢造反么?我知諸公礙著慈宮,又恐他壯了慈宮之勢。他若有為,自知輕重,若無能為,也成不了氣候!只管用他!公等竟忘樂令之語乎?[1]慈宮,亦一婦人耳!

    洪謙亦與會,此時方徐徐道: 他手下兵卒補充須靠著朝廷、糧糙馬匹也要朝廷撥給。諸公若不放心,可使可信之人督糧,調兵為其護翼后路。待其功成,即調歸京便是。

    梁宿苦笑道:見笑了,這些年實叫慈宮弄得風聲鶴唳了。眼下官家又在病中,慈宮乃官家之母,中宮又是太子之母,一旦宮車晏駕說到宮車晏駕便閉口不言。

    洪謙心知,若這官家死了,慈宮固要擔心九哥效法唐宣宗,君臣未嘗不擔心慈宮以輩份壓人。蘇半仙兒腦子一根筋兒,就不知道個怕字怎生寫,梁宿卻是與慈宮打過許多jiāo道,難免叫她磨得頭暈腦脹。至如洪謙自己,卻是并不怕慈宮的。

    當下遣義安侯董格往督糧,又調數路兵馬,為其后援。洪謙于董格行前特往一見,囑咐道:國事為重,毋短其糧,請禮遇之,以免非議。董格笑道:我豈是因私廢公之輩?該他的,我粒糧食不少,要多,卻也沒有,一旬發他一次糧,不須他催,他要屯,我也不與。

    政事堂里,諸人愁了半日,方將如何應對陳熙之事議定。北地里,陳熙的臉比政事堂還要難看。

    陳熙乃原侯嫡出的長子,出生時慈宮已是皇太后了,原侯家真個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本人也是叫捧著長大的。世人重文,原侯也與他請名師教讀書,彼時慈宮名聲真個不壞,教他的也是好先生其人品xing與蘇先生有些兒像。陳熙讀書也肯用功,卻讀得為人單純熱qíng。

    因陳氏外戚之家,親戚漸次榮養,原侯無事,便也好些個聲色犬馬,又有寵姬,生下一個庶子來。原侯夫人醋個半死,卻也挑不出理兒來她已生了一子一女,長女是個姐兒,原侯也忍住了,不曾弄出個庶長子來,如今嫡長子已有了,原侯實是占著理兒。

    這寵姬也好有些能耐,勾住了原侯,生母既美,生的兒子也是聰慧達雅,頗疼愛這個庶子。偏原侯夫人生的長子有些兒呆蠢,數諫原侯身為外戚要收斂,做人要方正,休要耽于享受。陳熙同母弟少這個庶子半歲,又有些個頑劣,兩相對比,更顯這庶子的好來。兩處不知掰過多少回腕子,總是夫人拿正室款兒壓著妾,寵姬便施手段chuī枕頭風chuī得原侯腦袋直點。

    待兩個小的長到十一、二歲上,一道騎馬,兩馬jiāo錯,陳熙同母弟陳烈叫撞下馬來跌斷了腿。庶子陳煦倒是無恙而歸。家中一通好鬧,因寵姬哭訴再先,縱陳烈有傷,原侯見庶子立于一旁溫良恭謹,那陳烈卻真個是素行不良,居然不甚責罰陳煦,只叫他閉門思過了事。

    原侯夫人還要再鬧時,原侯道:他們兄弟兩個一處,偶有不慎磕著碰著也是常有的,何必非要說是殘害手足?三哥平日已叫你慣壞了,文不成武不就、xing格bào烈,不定錯在誰哩,你卻又要賴誰個去?!你才是二哥、三哥母親,教導事,在于父母,縱二哥有過,又與宛娘(寵姬)何gān?!

    原侯夫人歸便與長女大姐哭訴:他還曉得我是這家主母哩!當年那賤人生了個孽種,我也忍了,便說要抱來養。那賤人怎生說?必要攛掇了你爹要自養,生怕我養死了她兒子哩!如今又說兒子教導之事在父母,倒要賴到我的頭上來了!她個賤人養出來的賤種,小小年紀就知道殘害手足,長大了可怎生是好?可憐你兄弟,那么小個人兒,叫推下馬來,全是命大才能活著回來!等那孽種長大,怕人大心大,要謀算這片家業,害我母子幾個xing命哩!

    陳大姐卻有主意,雖是十五、六歲年紀,卻已是定下的齊王妃,又隨母親習管家務,登時柳眉倒豎:娘休哭,有我!原侯夫人哭道:大哥那個呆子,只道人人都是好的,二哥如今又是這般,我的兒,我也只有你了。

    說得陳大姐更是火起,回房里也不袖剪刀,只拿支做針線時使的錐子來,帶著幾個丫頭去尋陳煦。彼時陳熙還在陳煦處說話,他聽著這二弟與三弟一道出去,三弟跌傷了腿,身為長兄,自要詢問的。陳煦見問,便先請罪,道是自己不合與三弟爭賽,三弟要上前,自當讓著他才是。陳熙反安慰他來。

    陳大姐隔窗聽了,氣極反笑,笑盈盈進來,也與陳熙一處站了:你兩個說甚哩?他兄弟兩個原是對面站著,陳大姐與陳熙站一處,正看著陳煦,陳煦警惕,又請一回罪。陳熙道:事已至此,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將人心想得如此壞?往后小心便是。陳大姐冷哼一聲,陳煦才放下心來這才像是陳大姐。

    陳大姐似是叫弟弟說堵著了,一甩袖子:隨你怎生說,二哥卻是禁足的,你與我看三哥去。陳煦更放心,微笑道:我送大哥大姐到門口兒。陳大姐冷眼看他,他依舊微微笑。陳熙悄戳了陳大姐一指,陳煦看在眼里。陳大姐一抬手,似是要甩帕子,卻是又準又狠,一錐子扎進陳煦左里,狠命一攪又往右一拉,竟是廢了陳煦雙眼!陳煦十一、二歲少年,力氣不如陳大姐,竟叫她得了手。

    這變故來得太快,陳熙嚇得面無人色,陳煦的小廝兒連滾帶爬出去叫嚷起來。陳大姐還有閑心,將錐子擦了一擦。

    待陳大姐到了原侯面前,原侯恨不得抽她一記耳光,她卻將手中錐子朝外一亮,虧得原侯收手快,否則便是一個透明窟窿。陳大姐猶覺不足,聽那寵姬說:大姐好狠的心,親兄弟也下得去手害!卻是誰教的來!便笑道:我們姐引入兩個一處,偶有不慎磕著碰著也是常有的,何必非要說是殘害手足?

    原侯咽得喘不過氣兒來,原侯夫人又大哭:怎般說?怎般說?一樣的話兒,一樣的事兒,你這做爹的要怎生說?原侯只得忍氣吞聲。然陳烈的腿,卻終是沒能如昔,也怪他xing急,未及好便要跑跳,終落下殘疾,成了個瘸子。陳煦雙目已盲,因看不著路,也失足落水死了。

    陳大姐此行,好似與她母親推開一扇大門,門外天寬地廣,原侯心愛的寵姬某一日便叫她打死了。

    陳熙目睹家變,痛心疾首,勸母親,母親不聽,父親又變本加厲只不敢再抬舉婢妾庶出了,勸也不聽。一抹淚,他便要離家出走。原侯夫人如今只指望他這一個寶貝,聽著風聲便截下他來,又尋原侯說話。原侯只得與他尋個蔭職,他又自請往邊關,幾經周折,終是父母擰不過兒子,想邊關無戰亂,去便去了,安排妥當才放他去了。

    陳熙自到邊關,始知事間事并不簡單,漸有了些人氣兒。因是外戚出身,也沒少遇著事兒,虧得他心地好,終是磨煉了出來。

    此番立功,也是他自家真本事。男兒誰不想萬里覓封侯?從來軍功最重,有了戰功,是件喜事兒。陳熙心里卻苦,他曉得外戚不好,這些年不知寫了多少信勸家里,哪知家中與慈宮終是把事qíng做壞。他只得埋頭苦gān,希翼有些個成就,既可贖家中之過,說話又好有些份量使家里人聽。

    待真個立了功,他一是怕叫調回京里榮養,再不能一展抱負,更是怕家中仗此之勢,再生出甚事端來!屆時,他真個惟有陪死而已了。思及此,他又修書一封,勸父親原侯,外戚休要張狂,請勸諫慈宮,只管慈撫后輩,休要gān政。

    陳熙想得不錯,他立功的消息傳至京中,慈宮一系一片歡騰,又活躍了起來。慈宮恐是這宮里最關心官家之人,每親自看顧官家,又眼看著寫方抓以藥,見著某味藥材,還要詢問一二,唯恐官家死了九哥上位。

    官家的病因著這樣,倒漸有些起色,雖不能理政,卻也漸漸好了起來。

    慈宮開心,便叫人講陳熙血戰之事,日日聽也聽不煩。連著玉姐往慈宮那處去,也聽著了許多。卻是原侯夫人來說:大哥原是守城來,不想那胡人兇狠,大寒天里光著膀子也要往前沖的xing子。直沖到城下,娘娘可知道,大哥守的城小,是個土城,城墻也不高,可兇險!說著念了一聲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