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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催問:大哥如何戰來? 原侯夫人笑道:大哥聰明哩,叫人拿水往土上澆,北地滴水成冰,滾水落墻上都要結冰!將城上罩了個大冰殼子,滑溜溜,想往上爬,先摔死他! 慈壽殿里便是一片笑聲。玉姐聽著也微笑,原侯夫人說的,與九哥說的倒也差不離。這陳熙以此法守城,還將這法子傳了出去,真是不小一件功勞,倒也是個能人了。只盼他真個是有智慧,不是有小聰明的才好。國家重文輕武,為防藩鎮之禍,陳熙若是安份還好,不安份,他手下的兵,父母妻子皆在內地,是必不肯隨他為亂的,到時候白得罪了人,誰也救不了他了。 聽完原侯夫人講述,玉姐便告辭。慈壽殿里卻又嘀咕起來,皇太后意思,總要等宮才人等生產,是個皇子了,再好行動。淑妃不免有些兒急,皇后也想叫東宮過個不痛快的新年,好叫她曉得些利害:新婚婦人便與長輩臉色看,如何能不教訓一二? 皇后卻實拿玉姐沒個辦法,只得求助于慈宮。慈宮比她聰明得多,笑道:這有何難?便命喚來數個宦官,往東宮門外,遠遠綴著,或閑逛、或靜立,偽稱灑掃巡視,自白至黑,時不時冒個頭兒。但東宮有人出來,便注目凝視,看得人心頭發慌。問他,他便說是奉命灑掃,并不入東宮,東宮曾言,只管自家宮事,不預后宮事務,他們又不礙東宮的事兒,噎得胡向安說不出話兒來。 人便是如此,有個惡心的人在旁邊兒,縱他不言不語,你心里也要難過。曉得這些個是兩宮派來的,雖他們沒甚不良舉動,東宮許多人便連覺也睡不安生,三數日下來,好些個人眼底便青、腳下便晃。連九哥也皺眉:比蒼蠅還要煩人! 青柳說與玉姐道:真個磣人!他們甚都不做,又不肯退,也不歸咱管。不知他們安的甚樣心!碧桃道:總不是好心! 玉姐冷眼看了五、六日,估算著這些人作息,這日忽道:差不多了。命兩人也帶人灑掃,卻故將水潑于這些宦官常行走站立之處,今冬極冷,滴水成冰。再有人來時,便有不慎跌倒者。 東宮忽地打開大門,涌出一群有力宦官來,上前好心攙扶:唉喲,怎地這般不小心來?趁勢將人再一推,這回輪班的是兩個小宦官,一推,將兩個于冰上推作一團,他再上來攙扶。 一手按著那倒地宦官的肩膀兒,穿著牛皮靴的腳卻狠往人膝上跺去!直疼得倒地之人呼痛都叫不出來!又伸手揪起那人頭發,好似揪著個大西瓜,硬往地上摜去! 兩刻而后,慈宮那里便收著兩個血人,玉姐親將兩人送來,一臉愧疚道:這兩人常年在東宮外頭灑掃,今日天黑路滑的,跌傷著了。我想著我東宮雖不管后宮之事,可這是娘娘的人,長輩的使喚人,我們做晚輩的也不能以尋常奴婢視之,親送了來。 慈宮檢視時,見這兩個人腿便折、臉便花,委實嚇人! 作者有話要說:都是狠人吶! 陳熙其實是個好孩子。 [1]出自《世說新語》:樂令女適大將軍成都王穎。王兄長沙王執權于洛,遂構兵相圖。長沙王親近小人,遠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懷危懼。樂令既允朝望,加有昏親,群小讒于長沙。長沙嘗問樂令,樂令神色自若,徐答曰:豈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釋然,無復疑慮。 尚書令樂廣的女兒嫁給大將軍成都王司馬穎。成都王的哥哥長沙王正在京都洛陽掌管朝政,成都王于是起兵圖謀取代他。長沙王平素親近小人,疏遠君子;凡是在朝居官的,人人感到不安和疑懼。樂廣在朝廷中既確有威望,又和成都王有姻親關系,一些小人就在長沙王跟前說他的壞話。長沙王為這事曾經查問過樂廣,樂廣神色很自然,從容地回答說:我難道會用五個兒子去換一個女兒?長沙王從此一塊石頭落了地,不再懷疑和顧慮他。 做女人真可憐! 第88章 胎夢 紅梅綺窗外,白雪紅梅,一片琉璃世界。室內香煙裊裊,東宮炭火足,玉姐著著宮里人喜穿的朱紅大袖衫兒,凈了手來,擺出瑤琴,親燃了香,卻坐彈一曲《江花夜月》。曲不應景,閑極無聊打發時間而已。 卻說玉姐自入宮中,實不如在外時過得痛快。在這兩處時,無人心懷惡意,自家不用說,哪怕婆家,也是和和氣氣的。何如宮中這般險惡?休言幾次為難于她,便是慈宮與中宮待她笑臉相迎,從不挖坑兒叫她跳,她也親近不起這兩宮來。 想當初立嗣時,這兩宮打的是甚主意,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九哥便是陳氏富貴萬年的絆腳石,不搬走不痛快。這宮里死的都是蠢人,因著一兩句好話便叫人哄得失了立場,真個死都不曉得是怎生死的,還要拖累家人。 是以玉姐自打曉得要入宮,便朝著吳王府、申氏等處請教,又問訊于常入宮之僧道人等。洪謙又暗使人尋出宮之宮女,或買通宦官,探問些消息。玉姐聽了這些新聞,便知兩宮也非銅皮鐵骨,肚里已想了好些個對策。及入宮,見兩宮作派,便知自己所想不差。 朵兒猶擔心她,道是兩宮是長輩:從來婆婆要搓磨兒媳婦兒,一磨一個準兒,這可如何是好?她卻說:這是宮里,倒有一條好兒她還能與宮外惡人一般叫我立規矩?除此之外,兩宮不足為懼,她們也須倚著男人,官家離心、陳氏無能,我便不怕她們。朝臣只怕還要擔心我不夠無禮。朵兒驚奇道:家里娘子常說,內宅不同外頭,門道可多哩。 玉姐將手當空一斬:快刀斬亂麻罷了。我不好先動,只恐她們不動手哩。慈宮果然更能沉得住氣的,先跳出來的是中宮,叫她狠打了回來,也安生了一陣兒。眼下陳熙御敵有功,真是叫玉姐不大痛快了。心中煩悶時,有人送上門兒來叫她出氣,她要不識好歹可就不是她了。 雖將慈宮挑釁抽了回去,她實領教了慈宮與中宮之不同,中宮做事,你看得出她壞,還能說出一二來。慈宮做事,無論看不看得出,除非蠻不講理與她歪纏,便說不出甚話來。玉姐索xing甚話也不說,直接動手。 雖諸事不斷,玉姐依舊覺著無聊得緊。宮中事務在她手上并不覺難,宮務原本也并不如何難,本朝官家皆不甚好色,不興那后宮佳麗三千人,人少,事便少。且宮中又有各司局等各司其職,真個要拿她拿主意的,反是人事。將慈宮小宦官一臉血沫子地送回去,闔宮上下,恐都要再安生幾分了。 她在想的是陳熙。軍國大事,她也不是全然無知,近來又有九哥前頭有不順心事,回來也與她說上一二,她便知陳熙或可漲兩宮之勢,果不其然,兩宮又生起耗來。不過,也就這個樣兒了,只是麻煩些兒,一絲趣味也無,玉姐自覺尚應付得來,閑極無聊,便彈起琴來。彈到一半兒,又歇下手來,嘆道:實是無聊得緊! 既見她穩坐釣全臺,朵兒素服其能,再不多言。青柳、碧桃這些時日也知玉姐手段,然她們比朵兒伶俐些兒,又奉申氏之命來,便要將想著的說與玉姐:娘娘怎說無聊?那頭恐還有手段未施展哩。她們累代經營,娘娘只初臨,東宮里已叫娘娘制住了,外頭恐還有不安份的。 玉姐冷笑道:秋后的螞蚱,且看罷。她想伸爪子,我就敢剁了它!語氣里殺氣騰騰,將兩人嚇了一跳。玉姐緩聲道:養尊處優數十載,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也。陳熙于慈宮,恐是催命符哩。她要真個蟄伏了,玉姐心里也不愿下狠手。她一動,玉姐便心無愧疚了,到時候用甚樣手段,便不好說了。說她虛偽也好,說她有城府也罷,她行事向來如此。 慈宮養尊處優數十載,唯在官家立太子一事上失了手,其余諸事皆順,又因事qíng緊急,是以叫玉姐打回,心下不無懊惱之意。卻也不得不恨聲道:這洪氏倒是有主意!淑妃不敢言語,皇后因手里握個宮才人,婦科之御醫言懷相極好,似是男胎,她便底氣足,因說:她打了我的臉,是我沒用,我也認了,如何敢這般對娘娘?真是不孝! 慈宮冷道:你去這般說到她臉上去?中宮閉口,她是想攛掇著慈宮去對付東宮,自己卻不想動手來。慈宮對她頗失望,她未嘗不因先時慈宮捧齊王一庶子而無視魯王這個庶子心有怨惱。 慈宮道:等罷。看大哥何時回來。唉中宮教唆不成,只得回去看宮才人。 淑妃待她去后,便問于慈宮。慈宮道:她終不與咱們一條心!有了個宮才人,她的心便又大了,人又蠢,看吧,她坐不住。有她前頭惹事兒,旁人也好少說咱們兩句兒。宮才人叫她養成個豬模樣兒,生產時且有苦頭兒吃!怕她打著去母留子的心思哩!真個道我看不出來? 淑妃道:官家只與宮才人名位,那一個慈宮道:這才安全。等官家好了,宮才人生了,那一個不是才人也不行了。 淑妃合什念一聲佛,又說:只盼大哥旗開得勝,萬里功成。慈宮嘆道:一個家,要單靠女人支撐,總是不成的,還是得男子。我真是后悔,當時大臣說榮養,我便真個聽了,不曾叫你兄弟侄兒暗地里上進些兒。否則何以至此? 淑妃道:我憂心的,卻是東宮,官家自然是想自個兒子繼位,不拘哪個宮人有子,都可叫官家qiáng硬起來。趙隱王那個賊,因只剩了他一個,官家回護他時何其用力!或可與大臣相抗,界時又有大哥在外聲援,大臣里再有支援的,倒還有幾分勝算。只恐太子妃有了兒子,大臣們便要懶省事兒了。 慈宮垂眼道:你休說,叫中宮說去,她是正經婆婆么,管兒媳婦要個孫子,也是人之常qíng。 淑妃輕聲應了。不幾日,往看宮才人時,順口便說及東宮事。皇后qíng知淑妃恐沒甚好心,卻也不得不關心,好歹手頭有個宮才人,她倒有幾分耐心,硬生生直等到過年時,方才發難。她恨玉姐入骨,本就不是那般好忍的。待年宴時,許多命婦看她與看玉姐的眼神兒冷熱天差地遠,她就耐不住了。 自九哥過繼,酈玉堂與申氏品級皆升,在外頭也是許多人捧著,然進宮的次數兒比原先在外里還要少。酈玉堂連個宗正少卿也做不得了,鎮日賦閑在家,又或往石渠書院里去,尋那些個風流才子吃酒賞花,叫蘇先生大掃帚拿著親趕了出來,不得已,又以往吳王府去,與吳王爺兒兩個吃酒。吳王好個聲色犬馬,酈玉堂以其庸俗,酈玉堂好個風流氣度,吳王說他矯揉造作。酈玉堂不服,道:我是慧眼識英哩,洪親家便是我覺著氣度好,硬定了親事的,現在看,如何?倒是爹,只曉得花錢,叫娘辛苦,與你養兒養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