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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地方,她想,既然出來了,她就不會再回去。 第三章(2) 在荊北王府的日子很悠閑,吃穿用度一樣不缺,據說宮里每年都會撥一筆數目不小的銀兩供荊北王揮霍。想起那日炎帝見到慕容璟和時的神qíng,再對比其所享受到的待遇,著實讓眉林困惑不解。 不過這些都還輪不到她cao心。來這里的第一天晚上,她就用錦囊里指示的方法將自己獲取到的各類消息篩選總結之后傳遞了出來,換回的解藥在體內毒xing發作之后整整一天才開始起作用。 最好的解藥是在毒xing發作當時便起效用,讓人完全感覺不到痛苦,其次便是兩個時辰起效的,再差的依次是四個時辰,八個時辰,一日。由此可以證明,她的那些耗費了些腦力的東西毫無價值。那一天,她怕嚇倒旁人,只好找借口把自己關在屋內直到毒xing平息。不過第二天吃飽肚子之后,又變得生龍活虎了,對于自己敷衍的行為毫無懺悔之意。 倒不是說她對慕容璟和有好感或者害怕到不敢打他的主意,而是覺得那點痛苦忍忍還是能過去的,沒必要過于冒險。大約是她忍痛能力比較qiáng,所以才會成為不被允許擁有自己思想的死士中的異類。 眉林以為自己會這樣一直混日子,直到任務結束,又或者組織那邊無法容忍。但現實往往難盡如人意,無論她怎么循規蹈矩斂聲息氣,終究還是被人惦記上了。 惦記她的不是別人,就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牧野落梅。 原來自那一日之后兩人沒再見過面,牧野落梅也就把她忘記了。誰料回京后的一次宴會遇上慕容玄烈,慕容玄烈無意提及那日之事,她才知道那個手無縛jī之力的女子竟然自己毫發無損地走出了山林,這一下子便挑起了她的興趣。于是就找了個機會,趁慕容璟和向她獻殷勤的時候開口借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慕容璟和當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即派清宴去找來。 說實話,慕容璟和根本想不起牧野落梅要的是誰,反倒是清宴記得清楚,否則只怕還要花費一番功夫。 清宴是慕容璟和身邊的紅人,王府里沒幾個人不認識他。當他走進霜林院的時候,附近幾個院子明顯轟動了,都在猜測他來的目的。 眉林正躲在自己的房里拿著一本不知哪里弄來的破舊醫書翻得認真。她不能出王府,也沒多余的銀錢去找人為自己解體內的毒,何況組織的毒也不是一般人能解的,所以便只能依靠自己。她當然知道這對醫術一無所知的人來說基本上是不可能辦到的事,但既然結果不會更壞,何妨試試。 清宴站在門邊咳了兩聲她才聽到,抬眼看到白凈文秀的青年,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而后才露出微笑站起身施禮。 見過公公。對于這個說話刻薄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內侍,她其實挺有好感的,只是有好感不代表喜歡看到他出現。畢竟他是跟在慕容璟和身邊的人,不會無緣無故來看后院一個沒什么身份地位的女子。 不得不說,眉林被當成死士訓練了這么多年,在對周遭事物的感覺上確實有著異于常人的敏銳。 清宴掃了一眼她手中的書,又看了看樸素gān凈的室內,才慢吞吞地道:你收拾收拾,這就跟我走吧。 眉林一怔,想問,卻在看見他垂著眼不打算多說的表qíng時又止住。轉回室內,將兩件換洗的衣服收拾好,書也放進去,留戀不舍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桃枝,然后毅然轉開眼走了出去。 第三章(3) 宴公公,你這是要帶阿眉去哪里?絳屠和憐秀等在外面,見眉林拿著包袱,忍不住問。 清宴高揚著下巴,連眼角也沒掃兩人一下,淡淡道:入府時沒人教過你們,不該問的最好別問。說話間,人已走到院門。 兩女被噎了一下,只能眼巴巴看向眉林。眉林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邊清宴已經催了起來,不得不緊走兩步跟上。 一路無話。就在快到地方的時候,清宴終于開口。 無論遇上什么事,都別忘記做奴才的本分。 奴才的本分 眉林微怔,而后立即反應過來他這是提點自己呢,忙恭敬應是,心中對他的感激不由又增加了兩分。 其實近墨者黑,清宴能成為慕容璟和身邊最親近的人,當然也不會是什么善人,能對一個地位低微的女子提上這么一句,已算破例,那還是因為以他那由自身缺陷所造成的深沉自卑發展而來的變態敏感由始至終都沒能從眉林身上察覺到那種常人隱藏在敬畏下面的鄙夷。要換成旁人,只怕他是連一句話也懶得說的。 ****** 清宴將人領到澹月閣北三樓,回稟后便去忙別的事了,眉林獨自一人走進去。 澹月閣從外面看是一整棟樸拙厚重的三層木樓,進入里面才知道它是由四座彼此相通的木樓所組成,中間圍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天井。唯北樓三層,東南西面皆是兩樓。而南樓二樓整層地面鋪就紅氍毹,垂金色流蘇,竟是一座戲臺。如此,不必猜也知其他三面的用途。 此時南樓正上演著一出不知是什么的戲,一個青衣揮舞著水袖,咿咿呀呀地唱著,在午后的秋陽中,讓人昏昏yù睡。 北樓三樓也是一整層通間,鋪著厚軟絢麗的織錦毯,沒有任何家具,只由一層層湖水綠色薄紗繡緯隔出朦朧的空間感。地面隨意扔著一些柔軟的靠墊,cha瓶的秋jú在紗緯后若隱若現,爐香裊裊,蒸熏著秋涼。 慕容璟和北靠著軟墊,一手支在雕花木欄上,另一只手拿著杯酒,目光越過南樓的屋頂,落在不遠處的碧色湖面上。湖波漾,山掩翠,藍天空闊,他頗有些沉醉地微瞇了眼。陽光沒有絲毫阻隔地照she在身上,暖暖的溫度讓他的臉色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在他身邊,阿玳曲腿坐在那里,懷里抱著一只火紅色的小貂。與他們隔了一段距離,牧野落梅手拿折扇,青衣儒服,頭扎方巾,一身男裝倚欄負手而立。 眉林猶豫了一下,然后脫了鞋踏上錦毯,裙擺垂下,將她素色的襪子掩住。 奴婢叩見王爺。她隔著老遠行禮,沒往里走。 這一聲立即引來了三人的目光。牧野落梅手中合著的折扇在身前欄桿上無意識地一敲,美眸中流露出興味盎然的光芒。那動作雖然輕微,卻仍然被慕容璟和捕捉到了,他唇角微勾,形成一抹不明意味的笑,然后轉向眉林。 到這邊來。他命令。 眉林心中很不qíng愿,或許阿玳不會有什么危害,但只是另外兩個人就足夠讓她感到危險了。上次的事她可沒忘,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現在恐怕已投胎進入另一個輪回。然而這層明悟并不能使得她拒絕荊北王的命令。 壓下心中無奈的qíng緒,她低垂著頭緩緩走入,再抬起臉時上面已帶上溫婉的笑。 慕容璟和仔細打量了她兩眼,覺得挺眼熟,但再多就想不起了。于是看向牧野落梅,道:人來了,想讓她做什么盡管吩咐。 眉林微愕,茫然看向身著男妝卻顯得益發嬌俏的牧野落梅,暗忖她找自己做什么。就算吃味,怎么也不該吃到自己身上啊。 就見牧野落梅唇角微撇,突然以扇作刀砍向眉林頸項。她速度極快,又是突然出手,不給人任何思考的機會,若換作以前的眉林必然會憑借習武人的本能閃避又或者直接出招相迎,但如今直到她收回扇,眉林仍然混混沌沌地站在原地,渾不覺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事實上眉林也不是不知道,她武功沒了,眼力其實還在,只是身手太慢,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對方已經停了下來,于是只好索xing裝傻。然而心里卻大大地不安起來,擔憂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被懷疑了。 就在她這邊忐忑不已的時候,牧野落梅唰地一下打開扇子,邊搖邊往外走去。 我帶她走了。這話是對著慕容璟和說的,但說話的人卻看也沒看他一眼。 眉林有些遲疑,不知是該跟著走,還是不走。甚至于說,她到現在都沒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發什么愣,跟上!察覺到人沒跟上來,牧野落梅不悅地回頭喝到。 眉林感覺到背上有冷汗開始往下淌,不由自主看向慕容璟和,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明確的指示。 幸好這次慕容璟和沒有像往常那樣陷入沉思中半天不回神,他接收到眉林詢問的眼神,不由微微而笑,突然伸手握住她藏在裙下的一只腳踝,往自己懷中拉去。眉林站立不穩,晃了兩晃就要跌倒,卻被他一把接住。 我不能讓你帶走她。他終于開口,仍握著酒杯的那只手環過眉林的后頸,將里面剩下的半杯酒灌進了她嘴里。 等他做完這些抬起頭時,正對上牧野落梅燃燒著危險怒火的美眸。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顯然,她覺得自己被戲耍了。 慕容璟和對她了解甚深,并沒被這樣的怒氣嚇倒,反而低頭吻了吻懷中女人的眉角,然后突然發現那眉角上竟然有一粒朱紅色的小痣,此時由于仰靠在自己臂彎內鬢角發絲下滑而完全顯露了出來,在陽光的照she下顯得極是可愛。他因為這個發現而有瞬間的分神,不由伸舌在上面憐愛地舔了舔。 慕容璟和!牧野落梅咬牙切齒的聲音在空曠的三樓響起,在對面傳過來的柔婉嫵媚的青衣唱腔映襯下顯得異常生硬忿然。 第三章(4) 慕容璟和回過神,又打量了懷中女人片刻,方才抬起眼,笑道:父皇所賜之物,璟可不敢相贈旁人,除非后面他的話沒說,但意思再明白不過,自然是除非是他的家眷,那就不能算旁人了。 聽出話中之意,牧野落梅給氣樂了,卻又知他所言是事實,不由有些不甘地狠瞪著毫不掩飾自己企圖的男人,恨恨地道:你做夢去。 慕容璟和笑笑,也不惱,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眉林眉角上的那粒小紅痣,慢悠悠地道:這夢做得夠久了,你還要讓我夢多久? 眉林的身體無法控制地僵硬。她很想推開他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眉角有什么,但是被人這樣又親又摸的實在是很奇怪,有點過于地親昵了。此時再聽到他仿佛就靠在耳邊所說的話,即便明知不是對她說的,仍然讓她不由心中一顫,下意識地偏開了頭。 感到手指滑離那粒小痣,慕容璟和眉頭微皺,但很快便被牧野落梅轉移開了注意力。 不知是被那句話觸及了心事,還是被勾起了某些回憶,牧野落梅眼神有一瞬間的柔軟,不過隨即又被冷意所填滿。避開這個問題,她轉身往外走去,同時撂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