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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林進去的時候,慕容璟和正懶洋洋地靠在軟枕上,一邊喝酒,一邊瞇眼看跪坐在他身邊的阿玳逗弄一只火紅色的小東西。 眉林就站在帳門邊斂衽行禮,沒有再往里走。好一會兒,慕容璟和像是才意識到她的存在,抬眼,招手。 眉林走過去,因為他是半躺著的,她不敢再站著,于是便如阿玳那樣屈膝跪坐下。不過還沒坐穩,便被慕容璟和一把扯進了懷里。他將鼻子貼在她頸間一陣嗅聞,然后語氣親昵地問:你在哪里沾得這一身的花香?神qíng語氣間竟是像從未將她獨自一人丟在深山野林中般,別說愧疚,便是連敷衍的借口也沒有。 也許眉林在別人對她好時會不知所措,但是應對眼前這種qíng況卻是沒什么困難的。 爺就會逗人家,這大秋天的,哪來的花香?不過是些山糙樹葉的味道罷。她佯嗔,一邊說一邊做勢扯起衣袖放到鼻子下輕嗅。對于早間的事,竟是一字也不提,一字也未抱怨。 是嗎,待本王仔細聞聞慕容璟和笑,當真又湊過頭來,只是這次的目標卻是她比一般女子更加豐滿的胸部。 眉林心口一跳,想到昨夜的經歷,便覺得渾身似乎又都疼起來了。qíng急生智,她倉猝抬手輕輕在胸前擋了一擋,動作卻又不會生硬到讓人產生被拒絕的感覺,倒更像是羞澀,嘴里同時吞吞吐吐地道:爺奴奴婢餓了 她倒沒說謊話,雖然回來的路上找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填肚子,卻哪里管飽。 慕容璟和一怔,似乎這時才想起她一天未曾進食。大約是被掃了興致,他抬起頭來時一臉的悻悻,卻仍然道:去旁邊的營帳找清宴,讓他給你弄點吃的,順便安排歇宿的地方。話中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讓她吃過飯就休息,不必再過來了。 眉林心中暗松口氣,忙從他懷中起身跪謝,然后便急急退了出去,連做做樣子的心思都沒有。倒真像是餓極了的樣子。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怕倔脾氣的阿玳再出什么妖蛾子,他又牽怒到她身上。 她當然看得出來,因為與牧野落梅有幾分相像的關系,慕容璟和對阿玳也特別縱容。她自不敢也不想跟阿玳爭什么寵,只希望別總遭無妄之災就好,再然后就是能夠無風無險地完成任務,安然脫身。 出得帳來,她大大地舒了口氣,抬頭看著天上淡淡的月以及稀疏的星辰,算了算時間,再過十天就要換解藥了,只不知圍獵能不能在這之前結束。 ****** 清宴是一個內侍,二十來歲的樣子,白面無須。看上去比慕容璟和小,實際上是大了幾歲的。大抵是去了勢的人總是會顯得臉嫩些。 慕容璟和還沒睡,他自然也不敢睡。但聽到眉林的要求,仍喪了臉,吊起眼角。出去好半會兒回來,端的卻是盤冷了的烤ròu。 吃吧。他抬著下巴,幾乎是以鼻孔看著眉林,拿腔捏調地道。 眉林也不嫌棄,道了謝。 不要以為上了主子的g,就以為自己也是半個主子她這邊正用薄刀努力切著冷硬的烤ròu,那邊又yīn陽怪氣地教訓了起來。 第二章(5) 公公教訓得是。眉林毫不動怒,停下手上的動作,低眉順目地應。她的脾氣早在暗廠的時候便被磨平了,清宴這樣的態度激不起她心底絲毫波瀾。 見她這樣,清宴又念叨了幾句,覺得無趣,便自動停了下來。 眉林放輕手上的動作,咀嚼的時候也盡量不發出聲,然而速度卻不慢,或者還能算得上快。不過盞茶功夫,便消滅了一盤烤ròu。 當清宴看到gāngān凈凈的盤子時,驚得半天合不攏嘴。 你這是幾天沒吃飯啊?他臉色變來變去,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雖然是冷掉的烤ròu,他端的卻是足夠他兩餐的份量,怎么想她也是吃不完的。 一天。眉林笑了笑,沒有過多地解釋,然后問:還勞公公指點,這盤子奴婢該當送到何處去?這食罷善后的事自然不敢再勞動他。 對她的謙恭清宴顯然很受用,不再刁難,擺了擺手:擱那兒罷,明日自會有人來收。說著,像突然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皺眉道:你這個樣子要怎么侍候王爺?說著,就走了出去。 眉林有些呆,低頭檢視自己,這才發現在山林中折騰了一天,身上穿的白色衣衫不僅被掛得皺巴巴,還染上了些糙葉野花的汁液,看上去huánghuáng綠綠的好不jīng彩。想到之前慕容璟和竟然毫不嫌棄地將這樣的自己抱進懷里,她心里不由浮起一抹古怪的感覺,同時也明白了他話中沾染一身花香所指的真正意思。 她這邊胡思亂想,那邊清宴已經轉回,身后跟著兩個禁軍裝束的大漢。一個扛著大木桶,一個提著兩桶熱水。 指揮著兩人將桶放下,又把水倒了進去,看他們離開,他才將手中拿的gān凈衣服和巾帕胰子放到一旁,對眉林道:把自己打理gān凈,別讓人說咱們荊北王府的人不知禮儀,跟骯臟的乞丐似的。 不等眉林說話,他又道:洗完水放那兒,今晚就在此將就一夜。明兒我讓人給你們搭個營帳。語罷出帳,之后便再也沒回來。 桶內水冒著薄薄的白霧,清澈的水面上撒著金huáng色米粒大小的碎花瓣,被熱氣一蒸,芬芳滿帳,讓人一看就很想泡進去。 眉林在原地站了半晌,確定確實無人再進來后,才慢騰騰地脫去衣裳,踏入水中。 坐下時,桶中的水dàng漾著上升,剛剛漫過胸部,微燙的水溫刺激撫慰著全身酸疼的肌ròu,她不由自主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靠著桶沿徹底放松下來。 這個清宴雖然說話刻薄了點,為人倒是極細心體貼。眉林想。不管他是因為慕容璟和的面子,還是盡自己的職責,這些并不妨礙她對他心生感激。 泡了一會兒,疲乏稍去之后,眉林才探手抽出發簪,長發散下。深吸口氣,她身體下滑,讓水沒過頭頂,腦子越發清晰起來。 之前聽慕容璟和偶爾自稱本王,她只當是失口,如今方才知道他竟然已被封王。皇子封王,若不是因巨大的功績,便是被另類放逐。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老皇帝那個位置都是注定沒他的份了。 荊北。那個地方 一口氣將盡,她嘩啦一聲破水而出,抹開貼在臉上的濕發以及水珠,看著燭火的雙眼發亮。 那里那里是她來的地方啊。 那一年她跟其他孩子擠在搖晃顛簸的馬車廂里,看著一道一道的青山從眼前遠去,碎白的花朵在雨霧中搖曳,心中為不知要被帶到什么地方而彷徨無措。就在那個旅程最開始的時候,偶聽路人jiāo談,被提及最多的就是荊北。 也許慕容璟和會帶著她們回荊北。想到這個可能xing,眉林就不由一陣激動,心中隱隱升起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期盼。 不過這種期盼并沒持續太久。因為自次日起,直到圍獵結束,她都沒再能見到慕容璟和的面,仿佛已經被遺忘了般。 與她恰恰相反的是,終于向現實屈服的阿玳一直住在慕容璟和的主帳中,榮寵一時。導致清宴每次見到她,眼中都不由流露出憐憫之色。 而讓她對那個念想完全絕望的是,圍獵結束后,慕容璟和并沒回荊北,而是隨駕進京。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他一直都是住在昭京。至于荊北,或許只能算一個名義上的封地罷了。 第三章(1) 昭京的荊北王府位于城北撫山下,出乎意料的大,占地數百畝,雕梁畫棟,羅緯繡櫳,碧瓦朱甍,窮奢極侈。據說是炎帝特意為三皇子封王花了兩年時間所修建。荊北王府的下人總是為自家王爺受皇上如此榮寵而自豪不已,卻只有少數人知道,那其實是一個華籠。 眉林住霜林院,同院的還有另外兩個女子。一個叫絳屠,一個叫憐秀,同樣是慕容璟和的女人。反而是與她同來的阿玳,并不住在一起。 她住進去的那一天,絳屠正坐在她自己的窗前做女紅,抬眼看到她,先是一怔,而后又面無表qíng地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等一切都安頓下來,她才拉著憐秀過來。她們的態度出奇的友善,憐秀甚至在得知眉林沒什么換洗衣服的時候,把自己新裁的秋裳拿了出來。 附近這幾個院的人連王爺身邊的中等侍女都不如,有什么好爭的。絳屠是這樣說。 慕容璟和有很多女人,每隔一段時間宮里就會賞賜幾個美人下來,其他臣僚也會時不時送些絕色給他,加上他自己在秦樓楚館獵艷所得。算起來,若大的荊北王府中儲美人數只怕不輸皇帝后宮。難怪他總是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 于是眉林知道自己現在離慕容璟和很遠,遠到有可能在這個地方呆一輩子也見不上面。這個可能xing讓她在大舒口氣之余,又有些煩惱。如果不能接近他,她能收集到的qíng報只怕有限得很。好在對這事她不是太上心,很快就拋到了一邊。 兩女沒有呆多久就離開了,眉林便在屋里轉了轉,對這分為內外兩進,一應用具齊全的敞亮房間極為滿意。這是她第一次擁有專屬于自己的房間,而且是光線充足的。 臥室的窗外橫伸著幾椏掛著稀稀拉拉半枯葉子的老枝,她認不出是什么樹,但也許來年天的時候上面會長出嬌艷的花苞。 想著這個可能xing,眉林忍不住心中的歡喜,于是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將門掩上,回轉身撲到g上,在柔軟的褥子上滾了兩滾,便枕著手臂側臥在上面笑瞇瞇地欣賞著朱窗褐枝,想像著花發滿枝的qíng景,只覺一切都美好到了極點。 被褥上有陽光的gān慡味道,似有若無地將人包繞于其中,漸漸地困意便浮了上來。 朦朦朧朧間恍惚又回到了cháo濕yīn冷的囚所,黑暗如同寐魘般入侵,周遭充斥著惡臭與壓抑的呻吟,還有猥瑣的罵語和笑聲 阿眉,你做惡夢了。被人略顯粗bào地搖晃,還有關切的話語。 眉林睜開眼,看到一個綺年玉貌的女子皺著眉撇著嘴站在g前,她有些發愣,一時想不起身處何地,眼前何人。 快起來洗把臉吃飯。女子沒理她,轉身往窗子走去,一邊關窗一邊自顧地道:換了個新地方,難免不習慣。睡覺別開著窗,這是桃樹,容易招魘 聽著她絮絮叨叨地念著,眉林怦怦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這才想起是絳屠。 原來是桃樹啊她撐著坐起身,低喃,背上一片冷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