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為太傅
玉染一襲墨白相間的衣袍,玉冠束發,拂袖而立,一身男子裝扮卻是風流高雅之姿如同往日絲毫未減。 玉錦之名之前在商國昊天時對夏侯錚和夏侯倪兩人用過,而這次玉染便是懶得再想新的名字了。 顓頊染、玉染、赫連玉、南玉、玉錦、紅衣…… 她已經擁有了太多的名字了。 可以說這每一個名字,代表的都各是玉染的一種模樣。 定國公主的高傲謹慎,玉染的雅而不羈,赫連玉的果斷決絕,南玉的溫和良善,玉錦的風流倜儻,紅衣的精湛武藝。 玉染已經有了太多的模樣了,而當每一個模樣都融合在了一起,那她的多面千變就成了他人的夢魘,卻成就了她的自身。 “這位玉公子,看起來年紀尚輕。”丞相矛星緯的目光從玉染的面上掠過,雖說心中尚有感慨,但面上并無驚訝。 玉染的文牒之上呈交的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但卻是經過刻意選擇,最后再由紅月閣編了出來。若是有人要查,是絕無可能發現任何端倪的。 玉染聽聞矛星緯所言,微微笑著拱手作揖,“玉錦今年二十又五歲。” “丞相不必介懷,既是父王要為本宮則一良師,那定是只選賢,而不論身份?!碧幽饺蓣霐[了擺手笑道。 “太子殿下說得是?!泵蔷朁c頭。 慕容麟靜默地端詳了玉染須臾,接著神色平靜地開口問道:“敢問玉公子,你來此參選太子太傅一職,為的是得到功名利祿、出人頭地,還是一心想要輔佐于本宮,為家國社稷所考慮?!?/br> 玉染聞言,眉眼微斂,卻是唇邊含笑。她略一思量之后,便是輕輕作揖,抬眸間啟唇溫聲笑道:“恕玉錦斗膽,敢問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所提的兩個問題,可有何區別?” 矛星緯略有深意地看了玉染一眼,而慕容麟卻是好奇一笑之后問道:“玉公子這是何意?” “若是玉錦一直一心輔佐于太子殿下,心懷家國社稷,只要太子殿下的表現在玉錦的輔佐之下在君上的眼中有功績卓越之處,那玉錦豈不就是功名利祿、出人頭地都做到了?”玉染不覺緊張,竟是挑眉反問。 “還真是唇舌鋒銳之輩?!泵蔷曉谝慌哉f道。 倒是慕容麟覺得這個玉錦比起剛才那些個糟老頭子來說有意思多了,剛才前面那些老頭一個個都只知道阿諛奉承,虛假地將一心想要輔佐他掛在嘴上,所以他現在才會出此問題。 慕容麟替玉染解圍道:“丞相不必苛責,本宮倒是認為這位玉公子的想法頗為特別?!?/br> “太子殿下謬贊。”玉染微微低頭以示尊敬。 慕容麟停頓片刻,似乎是兀自思索了一會兒,半晌才繼續開口道:“玉公子,既然你來參選了太子太傅,那本宮便在此再做一問。若是你能答得讓本宮滿意,那本宮不僅允你太子太傅一職,更會敬重相待?!?/br> “請太子殿下問吧?!庇袢菊f道。 下一刻,慕容麟一手輕輕在桌面上扣了扣,在斟酌良久之后還是忍不住問道:“君與臣,父與子,是世上最難解之題。那試問,本宮的境遇是如何,你又是如何看待華國的風云變幻?”慕容麟的語氣到最后變得極為小心,他的眉頭緊攏,心頭的不安似乎在這一刻浮現于面。 “太子殿下!”矛星緯有些震驚地看向身側的慕容麟。他沒有想到,太子居然會對一個外人問出這么忌諱的問題。這一個不好,要是被流傳到了外頭,那太子的處境可以說是要糟糕不少。 矛星緯對幾個皇子皆是不錯,其中最為關心的便是太子慕容麟。之前他在華君面前雖然是身處中立之位,可實則他卻是主要站在太子這邊。畢竟太子是華君親立的儲君,如是可能,他希望太子之位可以被一直固定下來,不會惹得朝綱混亂。 也可以說,矛星緯站在的是“國”的一面。 慕容麟似乎難得地態度如此堅定,他一手輕抬,橫在矛星緯身前,“丞相,你先莫言?!?/br> 矛星緯不再言語,他也安靜下來,目光轉向玉染。 玉染也曉得這個問題甚為敏感,很難答得完美??梢哉f,這個問題能夠答,卻定是有瑕,至于這個瑕的大小和爭對的人,就只能靠答問題的人來自己拿捏了。 “太子殿下身處云巔,本是最易被人覬覦之位。君上立殿下為太子,其一出于父對子之愛,其二出于君對臣之信。而‘信’之一字本所謂信人、信德、信才,太子殿下若能承君上之信,則君上必信于殿下。父對子之愛首出于血脈,次出于子之孝,末出于子之才。太子殿下是君上血脈,又是君上親立儲君,殿下若以孝、才二字回君上之信,則殿下處境將穩固不退、無懈可擊?!庇袢緮科痦?,眼底深邃而悠遠,她略一停頓,繼續溫聲說道:“至于太子殿下的后一個問題……玉錦乃是華國都城人氏,也是聽聞風云眾說,不辨真假。所以既然太子殿下給了玉錦出了這一題,那玉錦便在此向太子殿下斗膽一言了?!?/br> “你但說無妨?!蹦饺蓣朦c點頭,揮手道。 玉染聞言,頷首作揖,“太子殿下,如今的華國朝堂便如一市集,朝堂風云如市中喧囂,魚目混雜,王公貴族立于其中,不知自身所向。各位皇子殿下各有千秋,他們自是難擇之。立身東西搖擺,則超綱不正。而君上是君,要立身為正。可君上也是父,故需割愛擇之,亦需衡而定之。君為保朝綱穩,父為保子嗣存,兩者相匯,則風云亂。” 玉染的意思其實已然很明白了,華國朝堂的風云的變幻其實不止是各位皇子們自己的手筆,更多的卻是來自于華君慕容齊本身。 華君為防止朝堂之上太子與三皇子的勢力不斷增多,所以急召五皇子回朝。如今五皇子的到來可以說是暫時攪亂了原本的朝堂勢力分割,但是太子和三皇子的矛盾仍存,三皇子是皇后嫡出之子,外戚干政,對太子較為不利。制衡之道已破,華君為保太子,不讓三皇子獨大,所以便有了廣招天下,為太子慕容麟則一太傅。 這次,矛星緯也靜默了下來。他陷在了玉染的言談之中,似乎在仔細地思量著什么。 “玉公子確實有一顆剔透玲瓏心?!蹦饺蓣胛⑽⒋瓜卵郏p輕笑了笑,神情里對玉染的贊賞之色溢于言表。 “太子殿下,玉錦只是實話實說?!庇袢绢h了頷首,說道。 “實話?那玉公子可保證自己日后說得每一句都會是實話?”慕容麟就此問道。 玉染灑然一笑,眼中明亮,她朝著慕容麟深深地揖了揖,說道:“回太子殿下,玉錦不能保證?!?/br> “當著太子殿下的面,你豈敢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話?”矛星緯蹙了蹙眉,望著玉染。 玉染唇角微揚,眉眼平和,她說:“矛丞相此話玉錦可不敢茍同,至少玉錦剛才所言的都是實話?!?/br>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本宮說有不能保證之事?!蹦饺蓣雽Υ撕盟祁H有興趣。 玉染拂了拂袖,雙手輕輕交疊,低頭作揖,接著微笑說:“太子殿下,玉錦如果向人保證,那就意味著那是玉錦一定要做到的。至于言談真假,實中有虛,虛中有實,這才是人之常情。有的時候,實話傷人,而虛假卻是出自良善之心;也有的時候,虛假是欲蓋彌彰,實話才是應存之道。殿下,這個問題是值得玉錦以一生來追尋的。” 慕容麟靜默了一會兒,他低著頭,似乎是在仔細思索。片刻之后,他雙手扶在桌案上,接著慢慢站了起來。矛星緯似乎想要扶他一把,但他只是擺了擺手,便獨自往玉染那里走去。 他來到玉染跟前,兩人目光相交,玉染也不緊張,任由他打量。 須臾,慕容麟往后退了一步,接著在玉染和矛星緯兩人的注視之下,他雙手交疊,向著玉染恭敬地作了一揖。 與此同時,玉染也有模有樣地朝慕容麟拱手俯身。 “太子殿下。”矛星緯也走了過來,他凝著眸,心中已然明了慕容麟的意思,“這位玉公子……” “是玉太傅。”慕容麟開口打斷道。 “是,太子殿下,那臣便先去回稟君上了。”矛星緯微微低頭,拱手說道。 慕容麟點頭,“好,辛苦丞相了?!?/br> 矛星緯離開之后,殿中只剩下了玉染與慕容麟兩人。 玉染略是低頭,“多謝太子殿下抬愛,玉錦感激不盡。” “本宮這可算不得抬愛,是玉太傅之言令本宮恍然徹悟。玉太傅當得起本宮尊一句老師?!蹦饺蓣胧謿獾卣f道。 “日后太子殿下若有任何難事,皆可同玉錦商議一二。玉錦定當竭盡所能,為太子殿下解惑?!庇袢疚⑽宽瑴睾偷匦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