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9章
沒想到,今天在這里再遇沈家人。 蔣昇打了個手勢讓兒子繼續說下去。 蔣三這才將沈珺所說一一轉述。 卻說沈珺決意要找回被拐走的侄子小棟哥,只身到了南昌。 他常年管著沈氏宗族事務,本就有經營族產的經驗,又深諳如何與官府小吏打交道,沒多久就弄到了新身份,在城中立起個小小鋪面。 因想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想造反必是要有糧草的,他便由此入手,立穩腳跟就開始買田,經營糧米鋪子,留心南昌府市面上糧米動態,一點點接近王府田莊,接近寧府底層仆從管事,一點點搜羅起各種消息。 幾年下來手里王府欺壓百姓侵占田畝的證據沒少收羅,更是發現了寧藩專門關人的莊子。 那莊子里都是些富家子弟,只可惜并沒有他侄兒。 這些都是寧藩勾結匪寇擄來的,有些人直接換了贖金,有些人則被圈養起來,直到養熟了,成為“自己人”。 想到侄兒可能也被“養熟”,沈珺不免恐懼,沈家是分宗了,小棟哥牽連不到其他族人,他這房頭卻是妥妥的一個也跑不掉。 他的心態也從一開始的想立功,到后來的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去歲寧藩小四公子赫赫揚揚上京去“太廟司香”,然年都過去了,也沒好消息傳來,之后,市面上糧價開始有了波動,糧米不知運到了何處。沈珺便覺得不好。 直到最近,沈珺發現他一直盯著的那個關人莊子上富貴子弟一夜之間都不見了,看門人酒醉之后說那些人各回各家了。 沈珺知道不對,立刻收拾細軟準備去報信——寧王造反的消息,在其起兵之前才最值錢! 首選之路,當然是直奔南京。 那里有重兵,那里有王守仁吶! 然而諷刺的是,沈珺找了這么多年都沒找到的侄子小棟哥,在他去南京的水路上遇到了。 當年信誓旦旦“營救侄兒”,然當兩條船同進渡口,小棟哥認出他喊了一聲二叔時,沈珺果斷跳船逃了。 當然,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在之后很長一段路都有人追捕搜查他。 靠著貼身藏的金銀錁子,沈珺換了身行頭,扮作個走街串巷的小貨郎,輾轉向北。 南京去不得,便去河南,找沈瑞! 今日也是趕巧,恰在潯陽渡口尋船過江,聽聞南贛巡撫的官船停靠。 沈珺在南昌時一直著力與底層小吏交好,衙門里官方邸報消息他都知道,曉得這南贛巡撫便是當初的松江知府、沈琦的岳家,且其子還是王華的弟子。 當下便直奔這邊來了,既想著盡快送出去消息,也是求一份庇佑…… 蔣昇聽罷,微微沉吟,道:“沈珺所說多有不盡不實之處,不過也是人之常情,不必深究。只是,就算他所說全部屬實,寧藩即將要反也只是他自己的判斷,真相如何猶未可知。” 蔣三忙道:“寧藩狼子野心,不得不防,皇上調父親過來,不就是……如今正好……” 蔣昇看了兒子一眼,嘆道:“這些年你雖沒少歷練,到底是沒接觸過兵事,不知其中厲害。巡撫雖提督軍務,然寧藩經營江西日久,若真有起兵之意,江西諸衛所之兵是否可用還很難說。 “你也看了邸報,你說河南都司下轄多少衛所,為何沈瑞自京中來還要帶蔣壑、高文虎的兵?沒有這一手,一個小小的武安縣就能讓他折進去。你想那臨漳王府一個小小郡王,在彰德府才多少時日,寧藩呢?” 蔣三眉頭擰成了疙瘩,先前也知道艱難,只是父親并沒有說太多,只道地方上情況復雜,還等著到當地先用一兩個月摸清狀況再說。 他還當是按照按察使那一套,查一查藩王欺壓百姓、地方官不作為等諸事,敦促當地衛所剿匪等等,離南昌畢竟還遠,更多是震懾之意。 沒想到剛到江西就遇上寧藩異動,如此一剖析,父親這個位置真是危險之至。 “那我們等了援軍再……”蔣三忙道。 蔣昇打斷他,道:“我會遣人往北報信。你即刻啟程,帶著這沈珺盡快趕往南京,請你師兄(王守仁)發兵——對外且說協助剿匪。沿途注意點消息。看邸報,浙西閩北也有匪患,南京那邊或已往這邊發兵了。” 蔣三眼前一亮,“那父親且先慢行……” 蔣昇擺手道:“放心,為父自會與他們周旋。” 第六百九十七章 克紹箕裘(七) 乾清宮西側小殿雍肅殿 “此乃亂命,內閣不會奉詔,若下中旨,內閣必將封還。”李東陽當機立斷,立時鏗鏘有力喝道。 那邊大太監梁恭說完懿旨最后一個字就順勢跪下了,此刻聽著內閣首輔這番話,直嚇得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壽哥止了笑聲,眼神冰冷,涼涼道:“何苦攔朕,這不,太后連朕的身后事都辦妥了,諸位愛卿還有何顧慮?!朕意已決,……” “皇上!”李東陽似動了火氣,也不顧君臣之儀,厲聲強調道:“太后初衷是為了皇上安危著想,不欲皇上涉險,只不過所用激將之法言辭欠妥。” 他扭過頭,用更為嚴厲的聲音向梁恭道:“太后這是關心則亂。皇上至孝,能體諒太后慈母之心,也請太后寬心,無需他想。若有jian佞小人妄圖熒惑慈宮圣君,國法決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