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0章
李東陽又轉回身向壽哥行禮,正色道:“臣一時情急,言辭多有不妥,請陛下責罰。臣請陛下下旨,今日內殿所說,一概不許外傳。” 這是努力的將母子倆往一塊捏,又借口自己言辭不妥,禁止將太后那個會引起軒然大波的懿旨外傳。 壽哥木著臉看了李東陽半晌,才吐出個“準”字。 李東陽冷冽的目光又掃過在場諸臣。 在場沒一個傻子,太后或許確實想攔著皇上不叫御駕親征,但要說那句收養宗室子的話純屬嚇唬皇上逼他退步的,那是不可能的。 沖張家當初送了德妃進宮,就曉得太后與張家一直是想抓住皇嗣當個籌碼的。 當然,但凡外戚人家,又有那個不想抓住皇嗣的? 而今寧藩大張旗鼓的往張家送禮,太后這又如是說,到底是什么意思還用問么? 想必因著先前太廟司香鬧得恁大,只提收養寧府小公子太過扎眼,也太過敏感,又或者張家也不愿意被寧府牽著走,索性把最近左近幾省有“賢王”名聲的王府適齡孩子都圈攏來,到時候誰不得巴結著他們? 好一番算計! 但對上李東陽的目光,眾人都會表示守口如瓶。 可今兒這事兒,只怕不能善了,只消有丁點兒風聲傳出去,寧府那邊又指不上撒出多少謠言來。 那邊王華也在給劉忠打眼色,后者會意,點頭示意曉得怎么料理今日聽到風聲的內官。 壽哥根本沒管這些人的眉眼官司,只淡淡吩咐劉忠道:“太后因老娘娘的事哀損過度,傳朕口諭,讓德妃多陪伴太后。傳太醫日診,朕要看脈案。” 說著又擺手讓梁恭退下,只道:“你是知道規矩的,沒有下次。” 梁恭慘白著一張臉,重重磕了個頭,連滾帶爬退了出去。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聲如故。 壽哥也不理人,隨手翻起了沈瑞的條陳,一直撇著嘴,不屑的樣子,然看到那密報,他不由變了臉色…… 山西大同,沈參政府 從密室里出來,洗硯也沒著急走,穩穩當當的又在外書房里喝了一壺好茶,嘗了府里打南邊帶來的廚子做的蘇式點心,一時贊不絕口。吃飽喝得了,這才伸了個懶腰,表示要走。 沈珹陰沉著臉,親自送他往外走。 洗硯一張團臉笑得分外喜慶,跨過小院門檻時,還扭回頭沖沈珹嬉皮笑臉道:“老爺如此真是折煞小的了……” 話沒說完,忽那邊猛的伸來一只胳膊揪住他后頸大力一帶,隨即便有繩索套了過來。 洗硯大驚,雖被帶得站立不穩向后跌倒,但也曾被訓練過兩年拳腳,當即便揪住頸間繩索,身子借勢傾斜,腳上卻奮力踹出。 卻不想腰側一疼,已有利刃刺進血rou。 他大駭欲驚呼,頸項繩索已是勒緊,一聲呼救卡在喉間。 緊接著又是利索的兩刀,人便再沒了聲息。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又太快,沈珹甚至不及反應,那邊洗硯已斷了氣。 沈珹是個文官,雖處罰過下人,斷過案子,血淋淋打板子的情況見多了,可這等赤裸裸的殺人場面還是頭回見。 他嚇了一跳,下意識想往回跑,腿卻有些不聽使喚。 “老爺勿憂,賊人已被拿下了。”一雙鐵鉗一樣的手扶住了他胳膊,熟悉的聲音響起。 沈珹撇過頭去,見是次子沈?。 他的瞳孔猛的一縮,腦中亂紛紛的。忽的想起一事來,忙甩開兒子,想要過去看看那人如何了。 卻是如何也甩不開那雙手,只聽得沈?道:“老爺,洗硯死透了。” 沈珹霍然回頭,然對上沈?幽黑的眸子,他不由心下一寒。 “老爺,讓小子們去料理吧。咱們回去。”沈?說著,便攙扶著沈珹,強行將他扶進了書房。 進了燈火通明的書房,沈珹像是緩過氣來,抬手就是一耳光甩到沈?臉上,厲聲道:“你這蠢貨,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沈?捂著臉,卻依舊表情平靜,“老爺不進密室里去說嗎?” 沈珹一噎,氣呼呼的往密室里去。 沈?揉了揉腮幫子,他在做什么?!他要守住他好不容易才擁有的一切! 如今內外庶務都是他管著,有點風吹草動他都知道,更何況是有年輕的陌生人進了老爺的外書房。 他遠遠的一眼就認出洗硯來——當年,太太厭惡他姨娘和他闔家皆知,所以洗墨洗硯兩個小小的書童、非家生子的奴仆也能狗眼看人低,欺負到他頭上來。 為了討太太歡喜得倆賞錢,就故意陷害讓他挨了好幾頓毒打,還有一次他險些被弄瞎了一只眼睛。 真是一輩子忘不了,他們化成灰他都認得! 而當年洗硯也是和沈棟一起丟了的,現在突然回來,能是什么好事兒? 那意味著,沈棟還活著,還有可能要回來! 沈棟丟了,父親才開始培養他,他這辛辛苦苦近十年,才換來今日的地位,府里人人敬他怕他,外頭人人都當他是個人物。 若是沈棟回來了,那他又將是那個一文不名的可憐庶子,成了給嫡長兄打理庶務賺銀子的管家仆從,跪在兄長腳邊,看兄長心情賞不賞一口飯吃。 一切心血都將付諸東流,他如何甘心! 更何況,沈棟丟在哪兒了?從前他小他不懂,漸漸他接觸的事情多了,又有先前宗藩的事,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