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2章
周時是長寧伯周的孫子,而周是比兄長周壽更彪悍的存在,素來橫行無忌,弘治年間就曾因搶占田莊的事對上過張鶴齡,兩家家奴持械互毆,官司打到了弘治皇帝面前,各打四十大板才化解。 有周這樣能惹事的祖父,又沒了太皇太后的庇護,周時在宮里還學不會夾著尾巴做人,早晚被人尋個借口修理了去。 如今的小皇帝可不是先帝爺那般慈和的人。 看鹽引之事,那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再看選妃之事當中的制衡手段,已是要將周家張家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周賢也曾聽下人回稟過,周家與張家那些田莊也沒徹底擺弄清楚,都是誰也不肯吃虧的主兒,回頭必然再起沖突。 見周時不是個聽勸的,周賢也深知周時性格,遂也不多說,心里也盤算著,最近一段時間還是遠著些周時吧。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草草收場,周時求周賢的兩樁事周賢也含混過去,沒有應承。 待分別后,周賢歸家,便喊來了心腹管事與幕僚到書房。 “今兒我見了先沈尚書家的那個嗣子。”周賢一臉肅然,“他與英國公府二公子張會、皇上身邊的小劉公公在一處。聽周時說,皇上早就認得他,還曾一處玩耍。” 管事最先反應過來,周貿“酒醉溺水”的事兒就是這位管事一手打理的,當下有些吃驚道:“他如何攀上這樣高枝?莫不是他岳丈楊廷和那邊的干系?老奴這就派人去多盯著他!” 幕僚卻道:“學生以為東翁過慮了,沈滄過繼后,學生也曾留心過,此子有些才學,但如今不過是個小秀才罷了,能否中舉,能否進士及第都是未知之數。皇上還年少,一時喜他玩樂罷了,再過兩年您再看,他就算是個舉人了,又如何入得了皇上的眼。” 幕僚頓了頓又道:“沈家現在也是多劫多難,怕不長久。且當初,咱們已給了沈家交代,東翁不必掛心。” 在幕僚看來,沈滄過世后,沈家便不足為懼,沈珞那件事也早抹平了。 周賢這樣的宗室貴戚卻是知道,帝王的寵信有多重要,蓋因他們所有的一切權利、地位,皆來源于帝王的寵信。 沈瑞算不得什么,但若是得了帝寵的沈瑞呢? 又是一個年歲尚小、脾性不定、讓人摸不透的小皇帝,天知道皇上會為他的寵臣撐腰到什么程度。 管事不無憂慮道:“吳先生說的是,但,這小子到底有個好岳家,那楊廷和……” 幕僚一笑,頗有些世外高人的味道,道:“楊廷和如今應對三位閣老尚且不及,哪里有得功夫管這小女婿。” 周賢卻忽然問道:“上次,是不是說,楊廷和的家眷在宮里和張家對上了?” 管事忙回道:“是有這么回事兒,老奴聽了信兒派人打聽清楚了。”當下又重復了一遍那日宮中發生的事情。 周賢在屋里踱了幾個來回,忽道:“若是將當日事情告知沈家……” 幕僚和管家齊齊變色,異口同聲道:“老爺三思!” 周賢仰頭闔目,深深呼出口氣,忍不住又在心下罵了周貿千百遍。 重慶大長公主與駙馬感情甚篤,駙馬雖有侍妾通房,但待她們并庶出子女皆是冷淡。 而大長公主何等尊貴,侍妾庶子就是地上的泥,她踩都不屑去踩,還怕臟了鞋呢。 大長公主一直健在的周駙馬府,庶子庶女當然不會像公主早逝、妾室當家的游駙馬府里庶子庶女那般尊貴長大。 但同樣是駙馬府的庶出,都是相熟,互相攀比也是難免的。 那周貿就是個眼空心大之人,他眼紅游家子的錦衣衛蔭職多年,又在公主府被漠視,自覺得前程無望,見外戚里周家、張家不相干的人都能得個蔭封,不免起了巴結之心。 慶云侯、長寧伯周家是大長公主的親舅舅,他自知巴結也沒用,便去專心抱張家大腿。 為此,甚至不惜牽線搭橋,把一母同胞的meimei介紹給張延齡的內侄。 彼時周駙馬早已過世多年,宗人府已由淳安駙馬接掌,而重慶大長公主的孝期剛過,周賢尚丁憂在家,駙馬府是最弱的時候。 而當時弘治皇帝為鞏固太子地位,盛寵張皇后與張家,正值張家權勢最盛之時。 張家就這樣大模大樣來駙馬府提親,明白著是要以勢壓人。 想來,張家也是為了報復與周壽周相爭田莊的事。 周貿的姨娘跪在周賢面前哭得死去活來,口口聲聲“奴雖卑賤,姐兒卻是駙馬府的主子,也是公主娘娘的女兒,尊貴人兒,如何能匹配個鄉下泥腿子小子!” 周貿卻是在一旁呵斥姨娘沒見識,努力向周賢擠出討好的笑,嘴里說著各種巴結的話,贊張家如何如何,眼里卻是閃著得意的光,像是在說你周賢又能如何? 周賢看著這母子的鬧劇,心下一哂,這幾個都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庶子庶女侍妾算得什么? 張延齡的內侄娶了駙馬府賤妾生的女兒,張家又能掙回多少面子? 周賢點頭應下這樁婚事,冷眼看著那姨娘瘋了一樣撲過去撕打周貿,周貿狼狽躲閃,被抓傷了臉后狠心將姨娘踹倒,還補了幾記窩心腳。 那姨娘又氣又恨,又被踹傷,未幾就得了心頭病一命嗚呼了。 庶女也沒有為姨娘守孝的理兒,姨娘死了不出兩個月,周賢就按照張延齡妻弟給的三百兩銀子聘禮的規格,同樣三百兩嫁妝就草草發嫁了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