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槲簿Y著沈瑾，幫閑目睹了沈瑾去知府衙門外等人，沈理帶沈家三子回家之事。

    “之前被抓的三個，長房的沈珺斷了腿成了瘸子，五房的沈琦斷了右臂、人也去了半條命、站都站不穩(wěn)，還有那個之前打理鋪?zhàn)拥娜可蛄幔故莻€通透的伶俐人，平日里見了我們也和和氣氣，不是那等眼睛長在頭頂?shù)模瑓s白白斷送了性命，留下個小寡婦抱著孩子，看著倒是可憐。”幫閑說著，面上也不禁帶了唏噓，竟生出一絲“物傷其類”之感。

    同樣姓沈，有權(quán)有勢的宗房子、五房子都保住了性命，只有沒有權(quán)勢依仗的三房子斷送性命，這權(quán)勢就是護(hù)身符，沒權(quán)沒勢還是避著點(diǎn)官府好。

    張氏已經(jīng)聽得呆住，遲疑道：“這……這不是還沒有定罪嗎，怎么沈家?guī)讉€人就死了殘了？”

    張氏是怨恨沈家，想要報復(fù)四房不假，可也知曉王爺安排的任務(wù)，是想要收服沈家，到時候人財兩得，才更符合王爺?shù)睦妗Ｋ鲃诱埨t過來，不過是想著趁機(jī)報復(fù)下沈家四房，為死去的jiejie報仇。

    原來這張氏不是別人，正是四房張老安人的娘家侄孫女、早年曾在沈家四房暫住過的張四姐。

    當(dāng)年沈瑞還沒有出繼，守孝期滿從西林禪院回到四房，這張四姐當(dāng)年不過十五歲，與十七歲的胞姐張三姐兒一起被張老安人接進(jìn)四房。

    張老安人是想要提拔娘家人，讓三姐兒做沈瑾貴妾，讓四姐兒配她最厭惡的嫡孫沈瑞為妻，卻被想要靠著兒子結(jié)兩門好姻親的沈源反對。張三姐性子柔弱，自怨自艾，卻是認(rèn)命；張四姐是不肯安分的，不愿意被送回敗落的張家被長輩換彩禮胡亂嫁人，就主動勾引了沈源，以做沈源禁臠為條件，說服沈源收自己姊妹為養(yǎng)女，將兩人戶籍帖子從張家遷出來。

    當(dāng)年沈源四十五歲，張四姐十五歲，還真是一直梨花壓海棠。若單單是尋常風(fēng)流韻事還罷，偏生這張四姐是沈源的表侄女，這其中關(guān)系到倫常。

    這叔侄luanlun之事，被沈源之妾、沈瑾生母鄭氏察覺。為了保住四房名聲，不牽連到沈瑾身上，鄭氏使手段騙了張氏姊妹的戶籍帖子，隨后又將兩人賣給過路的人牙子。

    對于四房來說，鄭氏此舉是徹底解決后患；對于張家姊妹來說，卻是命運(yùn)的轉(zhuǎn)折。雖說鄭氏并沒有專門吩咐，可是姊妹兩個正值妙齡，略有姿色，人牙子自然曉得販賣到哪里能得高價。因?yàn)榇蚵犃藘扇伺c沈家關(guān)系，知曉是沈家表親，怕沈家找后賬，直運(yùn)到千里之外的南昌府，尋了個花樓出手。

    可憐姊妹兩個，亦是小家碧玉出身，只因行為不檢，就此流落風(fēng)塵。

    張四姐性子潑辣風(fēng)流，即便流落到污泥里，處境尷尬，也惦記著如何翻身，好報復(fù)沈家；張三姐卻是柔弱如嬌花的性子，受不得踐踏，郁郁寡歡，不到三月就一命嗚呼。

    原本還有姊妹相依為命，只剩下張四姐一個，怨恨愧疚加倍，鉆營的心思越發(fā)厲害。機(jī)緣巧合，結(jié)識了微服來吃酒的寧王，張四姐就使勁手段，抱上了寧王大腿。

    盡管不是處子之身，可勝在張四姐伶俐有眼色，為了給寧王拉攏人手、打探消息這身段也放得開，一來二去就得了寧王幾分寵愛。寧王也曾說要接張四姐入王府的話，張四姐也只是聽聽就算。她這樣出身，入了王府，只有死的，還不若在外頭折騰自由自在。

    原本沈家陷入官司，寧王的籌謀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要等沈家陷入泥潭中，王府在暗中援手，施之以恩義。

    可眼前這官司還沒正式開審，沈家?guī)讉€子弟就或死或殘，這并不符合王爺之前的計劃。

    張四姐坐不住，帶了幾分不安，陷入沉思。

    幫閑已經(jīng)繼續(xù)將起沈瑾行蹤：“沈瑾先是跟大沈狀元他們?nèi)チ俗诜浚S后又送沈琦母子回了五房。也就過了大半個時辰，沈瑞也去了五房，隨后沈家五房就開始舉喪，小人離開時已經(jīng)有不少沈氏族人過去吊孝。”

    張四姐吃驚道：“又死了一個？沈琦這就沒了？”

    幫閑搖頭道：“小人也嚇了一跳，悄悄打聽了，才曉得死的不是沈琦，是五房大老爺。”

    張四姐在沈家四房住過，雖沒有見過五房大老爺，可也知曉隔壁大老爺是常年臥床的病秧子，聽了這喪信，一時不知該幸災(zāi)樂禍還是該感嘆無常。

    外頭已經(jīng)全黑，張四姐莫名覺得心驚rou跳。王爺?shù)幕I碼真的能成嗎？閆舉人那邊如何了？他就任由知府衙門那邊折磨沈家人，還是根本就是他自作主張才出了意外？

    屋子里再無旁人，幫閑忍不住抬頭悄悄瞅張四姐，只覺得這張娘子收攬了平素風(fēng)流媚態(tài)，這規(guī)規(guī)矩矩、微微蹙眉的神情略帶幾分可愛。

    張四姐醒過神來，發(fā)現(xiàn)幫閑的小動作，要是平常早要罵開，眼下卻是沒有心情，擺擺手打發(fā)幫閑的下去。

    外邊響起了梆子聲，已經(jīng)入更了。

    張四姐坐在鏡子前，依舊心神難安，迫切想要知曉知府衙門那邊的情形到底如何。可是閆舉人不過來，她也沒有地方得消息去。

    張四姐沉思了片刻，摸了下眼皮，出去喊了看門的老蒼頭一聲，打發(fā)老蒼頭去知府衙門找閆舉人，借口就是自己身體不適。

    老蒼頭躬身應(yīng)了，提著燈籠往知府衙門找人去了。

    張四姐站在廊下，廂房的簾子打開，走出一位五十來歲的老嬤嬤出來，繃著臉，帶了幾分不贊成道：“姑娘莫要嫌老婆子啰嗦，還是本分些吧，到底是……要是老爺計較起來，姑娘也要擔(dān)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