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太太眼見沈海態(tài)度也軟下來，剩下的一小半擔(dān)心也撂下，欣慰的點(diǎn)點(diǎn)頭，無奈地看了賀氏一眼，扶著兒子的胳膊上了馬車。

    看熱鬧的沈氏族人已經(jīng)散去，有直接去了五房的，有回去先換素服的。生死是大事，這白事張羅起來，還需族人跑腿出力。

    沈理與沈海夫婦前往五房，賀氏不敢訓(xùn)斥沈理，便對(duì)丈夫陰陽怪氣道：“那哪里是親戚，那是仇人！當(dāng)初珺哥兒入獄，我沒去求，還是你沒去求？如今到是顯得你是老好人，感情廢的不是你的胳膊、斷的不是你的腿，你這人情做的到是輕省！”

    沈海聽著不像，拉了拉賀氏衣袖：“啰嗦什么？到底是你親伯娘。”

    賀氏憤憤道：“我不管是誰，只要害了我兒子，就是我的仇人，我可做不得那以德報(bào)怨的大好人！”

    沈理原本與沈海夫婦并行，此時(shí)卻是停下，定定地看著賀氏。

    賀氏滿臉不甘，卻不敢直視沈理，別扭地移開眼。

    沈海只覺得頭上汗都要下來了，連忙道：“六哥兒，你伯娘糊涂了，莫要與你伯娘計(jì)較。”

    沈理沒有看沈海，依舊直直地看著賀氏，輕聲道：“瑞哥兒與玨哥兒一起上京，一起入嗣二房，可瑞哥兒還在，玨哥兒殤了，你以為是瑞哥兒害了玨哥兒，所以將瑞哥兒當(dāng)成仇人。”

    賀氏被揭破心中陰暗處，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卻終究沒有開口否認(rèn)。

    沈海搖頭埋怨道：“你怎么有這糊涂心思？說到底都是命，關(guān)瑞哥兒什么事？真要怨，也是當(dāng)怨我們這當(dāng)?shù)?dāng)娘的，真要疼兒子，作甚就舍得出繼？”

    賀氏這幾日對(duì)沈瑞的疏離，沈理早就不滿，只是因?yàn)樗貋硎墙鉀Q沈家危機(jī)的，不好直接搬出去，否則落在外人眼中就是沈家內(nèi)部不合。

    如今欽差來了，案子也能有了眉目，沈理不愿繼續(xù)慣著賀氏脾氣，便對(duì)沈海道：“大伯，瑞哥兒今日開始就留在五房幫忙，我叨擾了幾日，今晚也家去了。”

    沈海忙道：“住的好好的，作甚這樣外道？那邊屋子空了幾年，怎么能住人？”

    沈理卻不是與沈海商量，看著前面不遠(yuǎn)處的五房，道：“大伯，先過去吧。”

    沈海狠狠瞪了賀氏一眼，隨沈理去了五房。

    賀氏落后幾步，望向沈理的背影，知曉他是為沈瑞不平，不由難堪中帶了幾分委屈。就算她心里不喜沈瑞，這幾日不還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何曾有半點(diǎn)怠慢？

    五房院子里，正在搭靈棚。

    雖然主家一人都沒有露面，不過由沈瑞、沈瑾坐鎮(zhèn)，也開始有條不紊地舉喪。就近的族人也三三兩兩有到了，看到這兄弟二人也沒有什么意外。畢竟四房與五房除了族人，還是近鄰，郭氏早年又與孫氏交好。

    等到沈理、沈海到了，靈棚已經(jīng)搭好。

    沈海與沈理先去靈前祭拜，隨即才問起緣故來。待知曉沈鴻見了兒子平安歸來，并未怨憤牽掛，而是好生吩咐了一番，含笑而逝，沈海與沈理心中亦都是唏噓不已。這般豁達(dá)，唯有沈鴻。

    賀氏是族嫂，去探望完依舊昏睡的郭氏后，就帶著兩個(gè)先到的族侄媳婦，幫忙招待起女眷事宜。

    等到黃昏時(shí)分，沈家五房大老爺病故，停靈治喪的消息，也傳了出去。

    知府衙門，隨著屋子里變暗，有小廝開始掌燈。

    張永面色沉重，在地上踱步，眉頭皺的緊緊的，時(shí)而望向望著王守仁欲言又止。

    王守仁好奇道：“公公有何教導(dǎo)，直言便是。”

    張永停下，道：“這知府衙門寬敞，平日里是好事，可要是今晚真有意外，卻是不好看守。到底跟著你我二人過來的人手有限，這知府衙役也不是能安心使喚。要不然，王大人還是回客棧，或是直接往沈家吊孝。”

    陸家既是松江的豪族之一，又能抵御“倭亂”的攻擊，家丁護(hù)院中不乏好手，王守仁既亮出欽差身份，那陸家為了穩(wěn)妥，就會(huì)竭盡全力安排人手，將王守仁護(hù)著安安穩(wěn)穩(wěn)；沈家那邊，聚族而居，族人眾多，又是喪家，真要有人因王守仁之故攻擊過去，不是還有“哀兵必勝”的說法……

    第五百一十五章 血淚盈襟（五）

    張永的擔(dān)憂，并不是杞人憂天，而是在暗中派錦衣衛(wèi)跟蹤閆舉人得出的推斷。那邊怕是不肯就此罷手，雖然準(zhǔn)備從松江撤離，可多半是打算走前再搗亂一把。要是借著趙顯忠的名義，鬧出些事來，牽連到朝堂上，怕是李閣老都要挨不是。

    傳到不知情人眼中，李閣老“氣焰囂張”，門生連欽差都敢謀害。不管皇帝心里會(huì)不會(huì)膈應(yīng)，這離間君臣之心可誅。要是皇帝因此處置李閣老，難免有遷怒之嫌；要是皇帝不處置李閣老，則影響皇權(quán)威信。

    而引發(fā)系列后續(xù)的沈家，則難免不被雙方遷怒，視為禍根。

    王守仁搖頭道：“我要是出去，發(fā)生‘意外’或許只能是‘意外’，只有在衙門，抓個(gè)正著，才是辯無可辯。”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閆舉人只不服氣讓沈家逃過一劫，才想要在離開松江前再折騰一下，卻不想他眼中的“蟬”，已經(jīng)蓄勢(shì)待張，等著他這獵物入網(wǎng)。

    知府衙門后街小院，正房。

    幫閑躬身回話，說了沈家被拘押的三子歸家之事。因?yàn)橹暗昧藦埵戏愿溃@幫閑一下午就在沈家坊附近轉(zhuǎn)悠，盯著四房動(dòng)靜，重點(diǎn)自然是沈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