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仁厚，之前批了沈洲的假，允他留京治喪，如今喪事既完，也沒有再耽擱的道理。至于在路上過年，對于幅員遼闊的大明朝來說，這種經(jīng)歷對于外官來說也不算稀奇。

    在沈洲離京前，與長嫂徐氏做了一番懇談。

    梁氏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現(xiàn)下想要抹去痕跡是不能的，其實最好補救法子莫過于喬氏“病故”、梁氏扶正。如此一來，即便之前有梁氏為妾這一段，有喬氏“病養(yǎng)”在前，也可以當(dāng)成是權(quán)宜之計。

    只是喬氏中風(fēng)是中風(fēng)，混亂的只有精神，身子骨卻是無礙。

    換做其他人家，這并不是個困難的選擇，可對于徐氏與沈洲來說，卻是做不到主動去害喬氏。徐氏是秉性使然，行事是干凈利索，不是這等心狠手辣的做派；沈洲是優(yōu)柔寡斷，到底是兩姨表兄妹，青梅竹馬長大，即便夫妻情分已斷，還有家人情分、兄妹情分在，也做不到去奪她的性命。

    不得不說，喬氏能嫁到沈家，還真是她的幸事。只是她這樣要死不活地拖下去，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就說不清了。

    叔嫂談到最后，徐氏道：“此事既是發(fā)了，就不必在遮遮掩掩，反倒像是有鬼……自打前年二嬸回京奔喪，過后一直在‘養(yǎng)病’，外頭也是知曉的。你在外任上，無人主持中饋，納一貴妾服侍起居也不算稀奇。雖說差了輩分，也只是小節(jié)有虧……只是你心里有個準(zhǔn)備，真要被人揭開此事，就算不會罷官，祭酒一職怕是難再繼續(xù)，下一步該往哪里去，也要心中有數(shù)，省的到時候沒頭緒……”

    沈洲苦笑著點頭，只覺得自己當(dāng)時鬼迷心竅。當(dāng)初怎么就覺得梁氏倔強可愛，身上帶了孫氏的影子呢？

    孫氏是孫太爺?shù)呐畠海由鲜切焓嫌H自教養(yǎng)出來的，外柔內(nèi)方，一身傲骨；梁氏身上帶的是傲氣，真是自尊自愛的女孩兒，又哪會夜奔到男人處？

    沈洲心中本打算徹底疏遠(yuǎn)了梁氏，就算不將梁氏處置了，也遠(yuǎn)遠(yuǎn)地養(yǎng)著，可聽了長嫂的話，也知曉那樣反而顯得鬼祟。

    如今不僅辜負(fù)長兄一番心血坐不穩(wěn)祭酒，而且真要鬧出來，壞了名聲，還要牽連兄弟侄兒。因這個顧忌，不得不使得沈洲小心應(yīng)對。

    在沈滄故去后，作為男丁之長，沈洲曉得自己當(dāng)支持門戶，庇護(hù)兄弟侄兒們，可如今立起是立起了，卻是岌岌可危，他如何能不愧疚？

    身為兄長與叔父，臨行之前，沈洲少不得也教導(dǎo)三老爺與沈瑞幾句，卻是老生常談。三老爺那里，是好生當(dāng)差，愛惜己身，勿要讓長嫂擔(dān)心；沈瑞這里，則是讓他好生孝順徐氏，也要好生讀書，為下一次鄉(xiāng)試備考。

    這些都是在家人面前的場面話，在私下里沈洲對沈瑞道：“不管長輩恩怨如何，你與沈瑾關(guān)系在人前撕不開，往來倒是無需避諱……只是客氣就行，不必太親近。到底他為長，你為幼，要是太親近恐被長幼尊卑束縛，行事礙手礙腳……”

    這一番話卻是難得的通達(dá)，也切合了沈瑞的打算。

    沈瑞詫異沈洲難得的清明，卻也領(lǐng)了這份好意，道：“侄兒曉得了，多謝二叔提點……”說到這里，猶豫了一下道：“長輩之事本輪不到小輩多嘴，只是梁氏關(guān)系二叔前程，侄兒實是不放心……”

    沈洲帶了幾分羞慚道：“都是我行事不當(dāng)，倒是累的瑞哥兒都跟著不安生……我以后會小心，瑞哥兒就放心吧……”

    隨著沈洲的離去，三老爺也開始入職了。

    因兩房舍人人數(shù)眾多，三老爺平素差事極為清閑，即便偶爾有差事，也是些文書方面的活計，三老爺沒用太磨合就適應(yīng)了。

    沈家其他人，則開始閉門守孝。

    因到年根底，各家各戶的人情往來是斷不了的，只是因沈瑞有孝在身，此事便又托了沈全幫忙。同往年相比，到底有所不同，官場上人情送來的年禮，不能說一下子斷了，也減了不少。倒是親戚之間，多是去年的例，像五房與沈理那邊送來的年禮，比往年還要厚一份。

    外頭知曉沈家人在守孝，輕易也不上門來，可祝枝山與魏校兩個，這些日子來的倒是越發(fā)勤了，為的是怕徐氏孤苦，過來開解陪伴。

    徐氏精神依舊怏怏，卻是受了外甥們這份孝心。只是離明年春闈只剩下兩月，最是緊要的時候，她實不愿意因自己的緣故耽擱兩個外甥前程，就發(fā)話叫兩人回去，年前不許兩人再來。

    祝枝山與魏校沒法子，只能老實回去備考。

    祝枝山與魏校都是南直隸的舉人，早在今年鹿鳴宴上，就見過新科解元沈瑾。如今到了京里，同鄉(xiāng)、同年之類的在中間聯(lián)系，這幾人也是都見過的。

    通過沈瑾，祝、魏兩人與沈琦也見了面。

    等到沈瑞聽到消息時，這幾個人已經(jīng)是同進(jìn)同出，常在一起論文拆講。

    想著祝枝山十次落第的命運，沈瑞也猶豫，要不要跟祝枝山啰嗦幾句，最后還是選擇閉嘴。祝枝山才華有了，家學(xué)也淵源，之前也下場過幾次，早有自己的經(jīng)驗與總結(jié)，沈瑞要是去指手畫腳，反倒是貽笑大方。

    至于魏校，更無須沈瑞啰嗦。

    魏校并不是新舉人，是上次南直隸鄉(xiāng)試的經(jīng)魁，只因當(dāng)時年紀(jì)不大，親長怕他落到三甲上，為求穩(wěn)妥，才讓他等一科。他今年二十二歲，只比沈瑾大一歲，兩人都是滿腹詩書，青年才俊，倒是一見投緣，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