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郭氏為此事難過,謝氏人前驚詫,私下卻與沈理道:“老爺瞧著吧,此事定是瑞二叔主意。要不然以大族叔為人,斷不會這般行事。我早就與老爺說過,瑞二叔是個心里有成算的……這恩蔭就算現下落到瑞二叔身上,也要開始丁憂,三族叔那邊卻是不同……旁人或許會稀罕一個兩房舍人,可瑞二叔既是立志科舉,又哪里愿意棄了正途……” 沈理不以為然道:“這不是兩廂便宜?三族叔身體病弱,也吃不住會試辛苦,否則也不會停了十幾年,一次也沒有下場……” 會試是在二月,京城二月正是乍暖還寒時節,每次會試,抬出來的舉人都不是一個兩個,就此一命嗚呼的也是常見,可真是掙命一般。好人出來都要丟半條命,更不要說三老爺那樣的身子骨,真要下場,就是生死之間賭命一般。 謝氏知曉丈夫聽不得沈瑞不好,只唏噓道:“對三族叔雖是好事,可三族叔高士雅品,自有風骨,白承了侄子這樣大人情,想來也不好受……以后在瑞二叔跟前,怕是也硬氣不起來……” 沈理沒有接話,只直直地望向妻子。 謝氏察覺到不對勁,抿了抿嘴角,小聲道:“老爺……” 沈理肅容道:“雖不知你為何不喜瑞哥兒,可我受嬸娘大恩,曾在嬸娘靈前發誓將瑞哥兒當親兄弟待……之前有滄大叔庇護,輪不到我為瑞哥兒做什么,如今滄大叔走了,瑞哥兒我會盡我所能護到底!” 謝氏訕訕道:“妾身并沒有不喜瑞二叔……可憐見地,本是嬸娘掌中寶、心頭rou,嬌養長大,卻是歷經磨難,性情大變,又做了不尷不尬的嗣子……” 她嘴里這樣說著,心中卻是難掩厭憎。 早先謝氏對沈瑞不喜,是因他分薄了丈夫對兒女的疼愛;后來卻是覺得沈瑞性子古怪,全無少年天性,隱忍壓抑。 不過十來歲少年,就算經歷喪母之痛,可有沈理、郭氏這樣的族親在,得以托庇,又可憐到哪里去? 這般作態,不過是故意引得親長寵愛罷了。 沈瑞進京這幾年,親戚提及,都說是“懂事孝順”、“老成持重”,謝氏冷眼旁觀,卻始終覺得他面憨內狡。 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民間也有句老話叫“三歲看老”。以沈瑞幼時跋扈傲慢名聲看,如今也就是面上老實。 官場之上并不乏遇到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人,謝氏不擔心丈夫會吃虧。畢竟沈理能中狀元,本身就比一般人聰明的多。可是沈瑞不同,他是丈夫全無防備的人,謝氏怎么能不提防? 可惜的是,謝氏這般用心,沈理實在無法理會。 眼見妻子言不由衷模樣,沈理搖了搖頭道:“你也無需勉強自己,以后我不會讓瑞哥兒再往家中來……” 謝氏聞言一怔,臉上忍不住帶了歡喜出來,就聽到沈理繼續道:“我以后會常過去看瑞哥兒,也省的有不開眼的見滄大叔走了,就想著欺負孤兒寡婦……” 這是要庇護尚書府一門,而不是單單沈瑞一個?這不是比照拂沈瑞一個還要費心費力? 謝氏笑容凝注,忙道:“老爺真是冤枉我,老爺沒手足同胞,只拿瑞二叔當親兄弟待,我自然也是拿瑞二叔當親小叔看的,這四時生辰走禮,我何曾怠慢過?我是有些小計較,覺得老爺在瑞二叔身上費太多心思,連小林哥兒他們兄妹三個都靠后。可也就是心里這點小計較罷了,我又做了什么?怎么就不叫瑞二叔登門了?” 夫妻十幾年,沈理哪里不明白歸結所在? 沈瑞既是恩親之子,謝氏要是真心感激孫氏,不用旁人說,也會“愛屋及烏”視沈瑞如骨rou;可是如今謝氏這七年來待沈瑞都是面子情,不是因別的,就是因她與丈夫在對待孫氏這門恩親時看法不同。 在謝氏看來,孫氏待丈夫不過是舉手之勞,幾兩銀子、幾尺布的恩情;對沈理來說,孫氏與他并不住在一塊,可供吃供穿供讀書,從落地開始到他春闈高中,不是三、五個月,也不是一年、兩年,前后十幾二十年,這不是養恩什么是養恩? 這些年,沈理對妻子好說賴,可世事難兩全,如今也就懶得再強求。他垂下眼簾,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吃起茶來。 謝氏只覺得一拳頭落在棉花上,心里不由發虛…… 第四百三十八章 頂門立戶(四) 沈滄是沈家當家人,家中并沒有長輩在是,治喪時便不需要稍減,便停靈七七四十九日。 紅白喜事,是世人最重視的兩件大事,沈家也是上下齊心,除了年幼不知世事的四哥兒,其他人都將精力放在治喪上。 三老爺在臥床幾日后,掙扎著起來,悲傷依舊,卻也能跟在沈洲身邊,迎親送友。 “接三”、“燒頭七”、“燒二七”……隨著一次次祭禮過去,沈宅大門口也從最初的車水馬龍,漸漸地冷清下來。 沈滄死后哀榮的光環漸漸褪去,這些朝廷大員也開始重新審視沈家。沈洲做了小九卿,國子監祭酒清貴無比,可畢竟是南京國子監,并不是京城國子監,等熬滿資歷可以回京做副堂時,也到了致仕年紀;沈潤恩蔭為中書舍人,可并不是正途出身,并不能為兩殿舍人,以后也不能從御史言官這條路升轉;身為兩房舍人,即便年資熬滿了,也不過是升輔從官,以后前程有限,加上這位三老爺是出了名的身體不好,以后多是熬著散職,能不能熬到五品都是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