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沈滄人在西山,不過始終關注京中消息。何學士這邊一有動靜,沈滄那邊就得了消息。 聽聞何學士依舊堅持外放,謀參議一職,沈滄并不意外。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就算有徐氏與小徐氏這姊妹之情維系,可何沈兩家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誰也說不清楚。 既是何學士不愿相爭,沈滄便領了這個人情,就叫了沈瑞到書房磨墨,提筆寫了一封信。 眼看抬頭署名,沈瑞不由大吃一驚。這封信竟然不是寫給旁人,而是寫個吏部尚書馬文升。 最近彈劾馬文升的折子雖多,不過他是老臣,資歷比內閣三大學士還老,這些彈劾也是無關痛癢。反倒是右都御使那邊,在多方攻訐下,被翻出的不是越來越多,有些不穩當了。 竟然是“叔父”這樣的稱呼,而不是“老大人”之類的,可見兩下里淵源不淺。可是為什么這些年人情往來,沈家與馬家只是尋常官場上往來,并不見有什么親近之處? 沈滄寫完信,撂下毛筆,看著沈瑞驚詫之色,意味深長道:“官場上的關系,并不是都擺在明處……” 馬文升是吏部天官,他的履歷百姓或許不關注,可想要出仕的士子卻是知曉個七七八八。 只憑沈滄這“叔父”的稱呼,兩家的交情就應該追溯到三太爺生前。 馬文升是景泰二年的進士,三太爺比這個要早,兩人算不上“同年”。三太爺原籍松江,落戶直隸,馬文升是河南鈞州人,落戶虞城,“同鄉”這一條也不是了。剩下一條“同門”,就是稱呼對不上。若是三太爺與馬文升是同門師兄弟,那沈滄對馬文升的稱呼就是“師叔”,而不是“叔父”。 沈瑞終于將腦子里一直不得解的疑惑解開。 沈滄與楊鎮能夠在幾位閣老“三國分立”的情況下,還能得到兩個大九卿之職,只靠“不黨不群”是不行的。他們的背后,站著一個資歷壓著三閣老不讓的吏部天官,此事就不稀奇了。 馬文升是中立黨幕后的“黨魁”,這才使得三閣老即便勢大,也沒有使得朝廷成為“一言堂”。 只是馬文升的年紀實在太大了,今年已經七十九歲。在這個甲子年歲就能稱高壽的時候,這年紀早已讓朝野側目。 早在弘治十四年,從兵部尚書轉吏部尚書那次,馬文升就引得不少人非議,被人暗斥為“戀棧不去”。如今“京察”之年,馬文升又被人盯上就不稀奇了。他與六部中另一外老臣劉大夏的不和,也是朝野盡知…… 第四百二十二章 桂子飄香(五) 莊子里生活平靜安逸,徐氏陪在丈夫身邊,玉姐帶了管事婆子,照料眾人飲食起居,沈瑞反而閑了下來。眼看著徐氏對丈夫寸步不離的勁頭兒,沈瑞也能體恤。除了夫婦兩人相召時,沈瑞就留在書房里看書。 這里畢竟是別院,即便有書房,也不過擺了兩架常見的書。 沈瑞并沒有看四書五經這類的正經書,而是要尋醫書。 這里正好有本宋時醫譜,沈瑞這些日子就捧著這個看。在他心中,也隱隱地存著點期盼,盼著沈滄能夠好起來。雖說他曉得,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根據大夫之前所說,與沈瑞的觀察,沈玨覺得沈滄的病并不是一種兩種,一直咳的厲害,這個應該是肺與支氣管的毛病;臉色黃如金箔,這個也應是肝膽的問題;尿蹦腰痛,這個是腰腎不好;便血嘔吐,這是腸胃功能紊亂;氣短心虛,這個是心臟供血不足。 這些病,本就是沈滄身上早有的,不過這些年調制壓制。如今年歲到了,免疫力下降,一家子全爆發出來,就壓制不住了,身體越來越虛弱,病勢也越來越明顯。 擱在五百年后,不過是內科一項一項檢查過去;放在當下,連太醫也不下方子,他這種五臟六腑都是毛病,就是回天無術,只能熬日子。 想到這里,沈瑞不由心浮氣躁。 這些日子,徐氏一心只守著丈夫,可大管家與二管家都找過自己。并不是詛咒沈滄,只是以沈滄現下狀況,這壽材也應該預備起來了,省的到時候措手不及。 沈瑞不愿與徐氏提及這個。就是他,心里都存一絲僥幸,盼著沈滄有好的時候;更不要說與沈滄相知相伴大半輩子的徐氏。 可是現下的人重視身后事,這壽材置辦可是重中之重,即便沈瑞是嗣子,也不好越過徐氏直接做主。 沈瑞站在窗前,心中十分為難,猶豫著怎么與徐氏開口。 這時,就聽到門口有聲音,沈瑞抬頭望去,就見徐氏帶了紅云過來。 沈瑞忙迎上前去,眼看著徐氏眼下青黑一片,不由關切道:“母親要是尋我,打發人過來就是,怎么親自來了?” 照看病人,從古至今就不是輕松活兒,徐氏又上了年歲。沈瑞有心搭把手,可徐氏不愛假手于人,便也沒有強求。 徐氏笑道:“不過幾步路,哪里就累著了我?” 到別院大半月,徐氏可從沒有主動離開過丈夫身邊,這回過來定是有事了 “母親,可是要回京了?城里畢竟便宜些。”沈瑞道。 徐氏一愣,隨即苦笑道:“再等幾日,老爺的釣魚癮還沒夠……” 沈瑞猶豫道:“水邊濕冷,水汽又大……” 沈滄的咳疾,確實是畏冷怕寒,這些日子因執著釣魚,已經有加重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