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這些年幼的皇弟陸續長大,相繼就藩,皇城里就剩下年紀最幼的榮王與申王,結果申王去年七月里殤亡,無子封除。 本以為太皇太后已經痊愈,沒想到正月剛過去,先前看著已經痊愈的太皇太后又倒下。 這回卻是來勢洶洶,就是太醫院這邊院判也婉轉提醒,讓早作準備。 弘治皇帝父母緣薄,最敬愛的就是這位老祖母,眼見骨rou死別,就有些受不住。這半月來,他不過是強支撐著一口氣,陪在太皇太后身邊,等到太皇太后咽氣,也跟著倒下。 世人眼中,同前邊不著調的成化皇帝相比,弘治帝生活節儉,政務勤勉,對待文武百官也多愛護尊重,除了對張家偏愛這一點略有不足之外,算是個仁善之君。 實際上,因幼年際遇坎坷,弘治皇帝的性子與其說仁善,不如說是怯懦。他克制自己,鮮少與百官發生爭執,也是畏懼君臣之間會出現箭弩拔張的場面 小時被養在內廷,他全心依賴周氏這位親祖母,對于囂張跋扈的萬貴妃只有畏懼,連恨也不敢恨;等到成為太子,對于萬貴妃的挑釁也只有避讓。 外人都說帝后情深,只有弘治帝自己知曉,對于結發之妻,除了夫妻之情外,還有心底那種視為主心骨般依賴。 只是隨著登基久了,朝野平定,弘治皇帝也沒有了最初的戰戰兢兢,不管是對于撫養自己長大的太皇太后,還是對于曾陪著自己同甘共苦的發妻依賴都小了。 有些東西,他給是他樂意,他不給卻見不得旁人逼他。 周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借著太皇太后的光,周家兄弟一侯一伯,作威作福了兩朝,已經風光太久,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會端著舅爺架子。 張家就是再風光又如何,那是皇帝樂意給的。與其讓那些老牌皇親仗著身份作威作福,他倒是寧愿扶起全無根基的張家來放心。 對于兩宮這些年的對峙,調解無效后,弘治皇帝便也睜一眼、閉一眼任由她們鬧騰去。 等到現下太皇太后薨,弘治皇帝悲痛之余,念起老祖母的好來,愧疚之余,也忍不住遷怒起皇后。 在太皇太后靈柩前,張皇后淚眼磅礴,哭的渾身跟著發抖。 這老虔婆,活著與她作對十幾年,臨死還不肯安生。年前那次發病,不肯讓她侍疾,年后病倒見到她也一個眼風都不給。 張皇后即便滿心不滿,也曉得孝道為上的道理,這些日子面上也做出擔憂來。為了太皇太后病,還與皇帝商議著免了千秋節命婦朝賀。 皇帝還沒拿定主意,太皇太后得了消息發話,只說宮廷里冷清久了,熱鬧一日也好,不許免朝賀。 皇上自是應了,結果昨日千秋節外命婦進宮朝賀,各王府也有千秋禮貢上,皇城里正經熱鬧了一日。 誰會想到,這才過去一日,太皇太后就薨了。 對比著前一日的熱鬧,這老虔婆已經在世人面前給她扣死了“不孝”的帽子。 張皇后不用仔細想也能明白其中利害關系,要不是還有太子在,說不得就有御史上折子就她“不孝”諫言廢后之事。 文官素來端著架子,對于后妃與外戚防之又防,位立中宮這十數年,張皇后不是沒受過非議,卻沒有一次讓她這樣憤恨與擔憂。只因她曉得,自己的靠山是丈夫,不管旁人怎么說,只要皇帝站在她這邊,她便立于不敗之地。 可這兩年,為了教導太子之事,夫妻兩個之間早已生了嫌隙,如今又有太皇太后這般挑撥,張皇后心里也沒底了…… 對于京城百姓來說,國喪代表著素服、禁嫁娶、禁宰牲;對于仕宦人家,涉及的就多了。 有資格入宮憑吊的要早晚入宮,沒資格入宮也要在衙門里早祭晚祭。有品級的誥命,也需要入宮哭祭。 從喪鐘敲響,國喪就開始了。 早在沈滄升了刑部尚書后,便為徐氏請了誥命下來,這入宮哭祭的事情自也是避不開。 沈滄、徐氏早出晚歸,沈瑞便分出心思,照應內外,心中慶幸之余也生出幾分擔心。 慶幸的是,太皇太后走的還真是時候,沈滄這邊已經得了消息,有兩位李閣老門下的御史正打聽沈家的事,說不得離發難的時候不遠。沈家雖不畏懼是非,可這本是家事,真要鬧到朝堂之上,到底是難堪與麻煩。 如今朝野都盯著國喪,一時顧不上這些,對沈家來說確實是好事。 沈瑞擔心的是,國喪熬人,沈滄的身子骨并不硬朗。幸而只需進宮哭臨三日,三日后素服至二十七日就行,至于無官職的軍民男女,則需要素服十三日 沈瑞還擔心的是,不知壽哥現在怎樣。 之前彼此相處時,壽哥雖鮮少提及家人,可偶爾提及曾祖母時,也是多有孺慕。對于這位后世史書上多有非議的太皇太后,沈瑞的印象也生動起來。 沈玨出殯,壽哥專門從宮里出來,學著民間習俗設了祭棚,若不是真情實意,也不會做到這個地步。沈瑞即便在交往之中,對這位未來天子有利用攀附之嫌,可人心都是rou長大,兩年相處下來也有幾分真心在里頭。 只是沈瑞與壽哥情形又不同,壽哥能從宮里溜出來,他卻不能溜到宮里去,只能暗暗擔心了。 不管太皇太后生前有多少不當處,人死為大,如今便也只剩下死后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