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環(huán)揉了揉后腦勺道：“才沒說呢，兒子又不傻……”

    陸三郎已經(jīng)找到洪善禪師，定了歸期。沈瑞為了洪善禪師當(dāng)年照拂，少不得又過去相請。洪善禪師雖是出家之人，不做凡俗應(yīng)酬，不過卻也沒攔著陸三郎與沈瑞的往來。

    雖說禪師是大德高僧，不過既受的是家族供奉，對于家族小輩亦有幾分香火情。

    最后被沈瑞請到尚書府赴宴的，便是陸三郎。

    正趕上沈滄休沐，還專程見了陸三郎，與他對答一番。聽聞他話中無心出仕，沈滄便與徐氏商議了，準(zhǔn)備了厚禮相贈；洪善禪師那里，自然也沒有落下，是幾卷絕版佛書，還有兩串佛珠，兩套僧衣，一柄禪杖。

    陸三郎奉禪師回南，沈漁想著年關(guān)將至，便也不在京中逗留，便也帶了沈環(huán)回了松江。

    等到沈瑞帶了沈玨送完人出城，剛回到家里，就聽到門房來報，府學(xué)里同窗來了，正在偏廳里等著。

    沈瑞心中詫異，眼見沈玨因出去送行吹了半天冷風(fēng)精神怏怏，便道：“我去見見同窗，玨哥先回去歇著。”

    沈玨與沈環(huán)畢竟一起長大，此次一別，也有些傷懷，點(diǎn)點(diǎn)頭回松柏院去了

    沈瑞則直接去了偏廳，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與沈瑞交好的秦耀。

    眼見秦耀皺著眉，坐在那里發(fā)愣，連沈瑞進(jìn)來都沒有留意，沈瑞道：“光遠(yuǎn)，這是怎么了？”

    “恒云回來了。”秦耀起身道：“冒昧登門，打擾恒云了，只是我心里不安。”

    沈瑞見他憂心忡忡，道：“可是王鼎找你麻煩了？”

    秦耀苦笑道：“還真是讓恒云說著了……”

    沈瑞笑道：“平素瞧你也是膽子大的，這回怎么膽小了？他能作甚？撐死了空口白牙到學(xué)政跟前告咱們一狀，可是是非非，也不是他一張嘴就能決斷的

    “恒云你不曉得，王鼎這幾日有些不對頭。給崇堂送行那晚，他耍了酒瘋跑出去，我打發(fā)人起去跟著，想要送他去客棧安置，不想被他拉扯半響，正趕上巡丁。他雖衣衫不整，卻帶著儒巾，倒也沒人打他板子，只是記了名。那邊衙門有慣例，要敲了銀子才給除名，否則就要報到府學(xué)去，讓學(xué)官治他個宵禁冶游之罪……王鼎怕了，就來尋我借銀子，那口氣實(shí)在難聽，就跟我欠他似的，我心中不忿，就說了他兩句，使得他大怒而去……”秦耀皺眉道。

    沈瑞聽了，也不禁有些為秦耀擔(dān)心了。

    “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王鼎看似清高方正，可心思狹隘，性子陰郁。像沈瑞這樣與他本沒關(guān)系的人，都能平白被他怨恨上；秦耀直接拒絕了他的借銀，怕是要視之為生死仇人。

    “我聽管事說過緣故，曉得王鼎是擔(dān)心衙門那邊……他素來功名心重，又愛面子，我也不愿他真的倒霉，就打發(fā)人往衙門送了銀子。沒想到那邊除名已經(jīng)消了，說是王鼎有個貴親打了招呼……我本以為事情至此，就告一段落，不想這幾日王鼎大有不同，不僅換了錦衣華服，氣勢也囂張起來，還專程跑到我跟前警告我，道是我無需得意，真要他愿意，立時能叫人除了我的功名……我以為他在說笑，可趙敷悄悄提醒我，叫我不要得罪王鼎，說王鼎認(rèn)了個翻手云覆手雨的貴親，以后說不得就要一步登天了……我追問了半天，才曉得王鼎的靠山竟然是皇親國戚……”說到最后，秦耀已經(jīng)臉色泛白。

    他家雖是京南富紳，族人姻親也有出仕者，可都是芝麻小官，離皇親國戚這個階層委實(shí)太遠(yuǎn)了。趙敷是府學(xué)同窗，京城人士，與秦耀與沈瑞關(guān)系還算不錯。

    沈瑞聽了，也不禁皺眉。

    對于閣臣來說，大明朝的外戚不過是擺設(shè)，沒什么分量；可對于尋常百姓與官員來說，那還真不是能得罪得起的人物。

    就像三年前沈滄為了族侄沖撞建昌伯，親自登門賠罪一樣，那是因?yàn)榍俺B著后宮，有著張皇后在，張家只要不站在閣臣的對立面，就立于不敗之地。而那些想要與張家作對或者借著張家做跳板的科道言官，或貶或流，沒有一個好下場。

    “那貴親是哪家？張家、周家、王家還是孫家、錢家？”沈瑞道。

    當(dāng)今天子后宮，有皇后，有太后，有太皇太后，外家分別是張家、王家、周家。至于孫家、錢家，是天子曾祖母外家與嫡祖母外家。

    秦耀搖頭道：“都不是，是鄭家，鄭國丈。”

    “咦？”沈瑞詫異出聲：“鄭國丈，在京城？”

    見了沈瑞反應(yīng)，秦耀臉色越發(fā)白：“恒云也知道他，那他國丈的身份是真的了？

    沈瑞心中詫異：“那位就大喇喇?dāng)[出國丈身份？京里這些權(quán)貴，就沒有人管一管？”

    關(guān)于東宮身世有異的流言這兩年雖隱約有些，可也流傳的不算廣。可這大活人進(jìn)京，事情卻是按不下去的。只是這“鄭國丈”哪里來的膽子，竟然真的擺出皇親國戚的架勢？

    秦耀臉色晦暗道：“敢到京城來，自然就不是假的；不是假的，后福大著，誰人敢管呢？”

    秦耀也不過弱冠少年，這次是真的怕了。

    “都是我嘴欠，作甚要與王鼎爭短長？也不該請恒云與崇堂私下宴飲，怕是這回要連累你們兩個……”秦耀滿臉沮喪道。

    沈瑞搖頭道：“光遠(yuǎn)勿要憂心，王鼎不過是嚇唬人罷了。那所謂鄭國丈，不過是騙子，之前在京外詐騙還能成功，跑到京城就是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