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沈搖頭道:“那怎么能行?讀書人之間的交情,豈能用銀錢來衡量?如此有來有往,才是長久之道。” 白氏想著長子肯花錢出門應酬,卻舍得給家里買冰,胸口又是一陣憋悶。 她心中腹誹不已,卻沒有在沈面前念叨,實不愿他們兄弟就此生了嫌隙 沈陪了白氏用了晚飯,就回西廂讀書去了。 屋子里有了冰盆,溫度慢慢地降了下來。 沈坐在書桌后,手中拿著《四書集注》,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他滿心焦躁,又帶了幾分惶恐。 要是尚書府打發人傳話叫他們兄弟回鄉怎么辦? 他之前讀書的時候,時常覺得累,恨不得抽空就歇一歇。可到了現下,想到或許不能繼續讀書,他就無比痛心。 兄長的做法,也是無奈之舉,可尚書府怎么還沒回信? 沈記得清楚,他將這邊的地址抄寫的整整齊齊,交給了沈瑞,讓沈瑞有回信就打發人過來,這過去好幾日,卻石沉大海。 外頭幽暗起來,婢子進來點了燈。 他們家的日子雖在南京時就好轉,可沈琰曉得以后用銀子的地方多,日子就算計著過,家中下人也只買了四口人,內宅兩個,一上灶的仆婦、一小婢;前院兩個,一個管家、一個小廝。除了那小婢是孤身一人之外,其他三人就是一家人,晚上就在前院廂房住,后院只留那小婢,多在白氏身邊服侍。 沈依舊坐在書桌前,摩挲著眼前的筆墨紙硯,滿心都是舍不得。 不是他想不開,而是早在三年前徐氏的回話就讓他見識了尚書府對他們這一脈的厭憎。 沈的頭慢慢耷拉下來,要說心中無怨,那是假話,可是他不知自己到底該怪誰?同為沈家子弟,他們這一脈至今不得族人認可,無根浮萍一般。前年春天,一家三口逃難似地離開松江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如今又要經一遭么?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有人道:“這是想甚呢?” 是沈琰回來了。 沈忙站起身來:“大哥” 沈琰的臉紅撲撲的,帶了幾分醉意,眼睛卻是閃亮。 看著兄長心情大好的模樣,沈也心情也好了幾分,道:“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沈琰點點頭,嘴角上翹:“周相公今日給我介紹了個新學生,是他兄長家的侄兒,過了端午節,就送到書院來讀書,也定了我的某” 沈微訝:“周相公的兄長,就是做官的那個?” 沈琰點點頭道:“就是那個,如今在吏部任主事。” 沈笑道:“看來南城書院的名氣真是越來越大,今年新入學的學生中,官宦子弟不少呢……” 沈與有榮焉:“四月府試榜上五十人中,南城書院就有六人在榜上,壓了城北的春山書院一頭。” 沈雖滿心憂慮,可見兄長一切如常的模樣,不知不覺地也安心了許多。 沈琰瞥了他的書案一眼,道:“你的時文還罷,策論到底少了幾分火候。離明年鄉試就剩下不到一年半,多在策論上使使勁。要是自覺落筆空乏,就多去讀讀旁人的文章,揚長補短,是為上策。” 沈疑惑道:“大哥先前不是讓我靜下心多讀幾年書,等下下科再下場么?怎么就改了主意?” 沈琰道:“我原怕你讀書太吃力,也擔心你木秀于林。到了京城,我才曉得自己見識短了,成名需趁早。早日中舉,對二弟來說只有好處。” 沈甚是沒底氣地道:“可想也沒用啊……南直隸才子云集,多少經年的儒士,又有國子監生,能中舉人可不容易……” 沈琰挑眉道:“二弟這些日子手不釋卷?難道不是為了備考明年鄉試?” 沈訕笑道:“我就是怕功課被同窗落下……” 沈琰也不揭破,看了眼閉著的窗戶,又看了眼角落里的冰盤,移開視線,輕笑道:“且記得過猶不及,繼續讀書吧,我回屋去了……” 出了西廂房,沈琰看了眼上房。 上房也關著窗戶,燈影映照在窗戶上。 只有東廂烏黑一片。 沈琰挑了竹簾進去,雖說東廂的窗子都開著,可還是能覺得屋子里的悶熱 漆黑一片中,沈琰臉上多了幾分澀意。 他摸著火折子,自己點了燈,抽開書桌下的抽屜,露出一個絹包來。 既是母親的嫁妝首飾,他這當兒子的哪里能真的去換銀子?他只是不想母親繼續揮霍銀錢,想要遏制她的小性子,才故意拿走了她心愛的鐲子,想要讓她知曉生計艱難,知曉心疼銀錢。 沒想到她是真知曉節儉了,沒舍得從自己身上節儉,也沒舍得虧待小兒子,卻舍得從他這邊省錢。 方才在前院聽到管家說后院只準備了兩份冰盤,沈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今正房與西廂都門窗緊閉,獨東廂門窗敞開,一塊冰的影子都沒見著,沈琰想要自欺欺人也不能…… 第三百一十三章 金友玉昆(三) 端午節將至,官學里放了三日假,親戚之間也開始互送起節禮來。家里內務依舊是三太太與玉姐領了,外頭人情往來,徐氏則吩咐沈瑞隨著管家出面。 別的先不論,在京族親與姨母何學士家、姑母楊鎮家、岳家楊廷和家、師門王家這幾處的節禮,都需要沈瑞親自露面。 沈瑞雖未及冠,可已經有了功名,親戚往來也都當他是大人。只有郭氏與沈理兩個,人前還好,人后多有叮囑,依舊是滿滿地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