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沈涌站起來,四十來歲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那人叫人打了珠哥棍子還不算,還說要除了珠哥功名……” “仔細說?怎么扯到功名上去了?”大老爺皺眉道。 沈涌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將沈珠表明生員身份,而后那人臨走前的威脅,一個字也沒改,原原本本地說了。 大老爺聽了,松了一口氣。 不過是因沈珠不服帖,隨口嚇唬人罷了。 大老爺便望向管家:“可打聽清楚了,到底是哪位伯爺?” 管家面色沉重,躬身道:“瞧著年歲,還有隨從裝扮,應(yīng)是建昌伯。” 大老爺聽了,面色不由一黑。 要是尋常伯爺還罷,登門代族侄賠罪就賠罪,可這建昌伯是宮中張皇后胞弟,真正的皇親國戚。大老爺在朝官,往來需要避諱。即便真是為了族侄沖撞賠罪,可被旁人曉得,說不得就要當他是諂媚權(quán)貴。 沈涌既在京城住過兩年,自然曉得建昌伯為何人。 今上的小舅子,十幾歲就封伯的張小國舅,誰人不知。 “滄大哥……這、這可怎么好?”沈涌面色刷白,急得不行。 要是尋常勛貴,大老爺要是去親自求情,說不得還能給幾分面子;既是權(quán)勢赫赫的張家,有個皇后胞姐、太子外甥,哪里需要給人留面子? 大老爺雖覺得頭疼,可也曉得這麻煩避不開,便道:“建昌伯那里,我會親自出面,倒是沈珠,傷勢如何了?” 沈涌抹了一把汗:“后邊一處好rou都沒了,幸而沒有傷到骨頭。” 大老爺聞言一怔,隨即又望向管家,管家道:“珠少爺傷處都在臀上至腿彎上,因此方?jīng)]傷筋骨,看來建昌伯那邊留了余地。” 大老爺神色稍緩,卻曉得往張家送的禮得再加厚三分。 這位張小侯爺少年失父,生母太夫人后溺愛地厲害,在京中飛揚跋扈,為諸紈绔之首。沈珠沖撞了他,又口出不遜,他只這樣教訓(xùn)一下,并沒有叫人狠打沈珠,已經(jīng)是留有余地。 “看來傳言也不能盡信。”大老爺心中暗暗思附道。 沈瑞這里,是次日一早,才知曉沈珠昨日在路口被杖責(zé)之事。 是長壽得了消息,悄悄說與沈瑞聽的。 沈瑞聽了,心情沉重。 沈宅就在仁壽坊,沈珠在仁壽坊路口挨了杖責(zé),落在外人眼中與打大老爺?shù)哪槢]什么不同。不管沈氏一族內(nèi)部關(guān)系如何,在外人眼中,就是同氣連枝一家人。 這建昌張延齡與他的兄長壽寧侯張鶴齡可是明朝最有名的外戚,顯赫數(shù)十年,直待嘉靖朝兄弟兩個方倒臺。 沈珠給沈大老爺招惹這么個人物,就是挨打也是輕的。即便建昌伯不會因這等小事就與當朝侍郎結(jié)仇,可難保有人聽聞此事,為了討好張家,對大老爺落井下石。 今年是京察之年,大老爺仕途升轉(zhuǎn)正緊要時。有了這一遭,還不知是福是禍。 王守仁接了沈瑞,見他神色怏怏,問了緣故。 沈瑞將昨天的事情講了,并且說了自己的擔(dān)憂。 王守仁聽說沈瑞族兄惹上的是建昌伯,笑道:“惹的既是建昌伯,則無需擔(dān)心。他既下令杖責(zé)你那族兄,就不會記仇……” 沈瑞聽他口氣,儼然與張延齡相熟的意思,好奇道:“老師同建昌伯很熟?” 王守仁點點頭道:“當年你師祖在東宮講學(xué)時,張家兩位國舅在東宮陪讀……建昌伯長兄壽寧侯年紀與我相仿,年當也常在一處玩……后來先帝駕崩,今上登基,往來就少了。不過張家兄弟念舊,對你師祖向來客氣,每年也要來家里拜會一回兩回。”說到最后,卻是面容發(fā)苦。 沈瑞一思量,就曉得關(guān)鍵。 怪不得諸位閣臣齊心壓制王華,不單單是因他帝師身份,還因他與張家兄弟有這般淵源。 在文臣眼中,文臣與勛貴向來涇渭分明。王華親近勛貴,在外人看來,有攀權(quán)附勢之嫌,就是失了風(fēng)骨。 不管張家兄弟是真尊師,還是做樣子,卻是將王華給坑了。 要是張家兄弟真的那么看重王華這個便宜老師的話,后來怎么會任由劉瑾折騰王家父子。如此看來,張家兄弟待王華也不過是面子情,說不得是給宮中那位看的。 今上弘治皇帝,聽說是極仁善的性情。 這日聚會之地在城外,沈瑞跟在王守仁身邊,見的不是前幾日那般的士子文人,而是一僧一道。 道士五十來歲,長相清奇,長須飄飄,還真的帶了幾分出塵之氣。對比之下,那肥頭大耳的和尚,年紀四旬,就有些像酒rou和尚。 沈瑞在西林禪院住了三年,對于辯經(jīng)講禪都是熟的;就是道家,因受王守仁影響,也略有涉獵。 因此,他跟在王守仁身邊,對于一僧一道的考校,都順利通過。 那道士還罷,問詢沈瑞幾句,只對王守仁道:“伯安此弟子頗佳。” 那大和尚卻是對沈瑞頗有興趣,道:“此子有慧心,與我佛有緣,老衲見之亦心喜,王施主要不就舍給老衲做徒兒?” 王守仁輕哼一聲道:“大和尚怎么生了執(zhí)著心?我這弟子是與佛有緣,卻不在修佛上,他在禪院住過三年,多少沾染些佛氣兒,你覺得歡喜也不意外。” 大和尚好奇,少不得多問兩句,待曉得沈瑞之前在西林禪院住了三年,點頭道:“怪不得如此,西林禪院有高僧,沈小施主能在那里住三年,實是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