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三人雖分為僧道儒三教弟子,卻都是棋友。 王守仁今日,就是尋僧道手談的。 待棋局擺上,大和尚與王守仁分坐。 沈瑞站在王守仁身后,亦盯著棋盤。高手過招,最是難見。在正月里走親訪友的日子,王守仁能專程出城尋二人下棋,這兩人定是國手水準。 兩人你來我往地落了子,都是大開大合路數,棋局廝殺慘烈。 沈瑞視線從棋盤移向大和尚,暗暗咋舌,這大和尚笑瞇瞇地看著像彌勒佛,這棋風卻凌厲,更甚王守仁。 大和尚察覺出沈瑞視線,抬頭笑瞇瞇地看了他一眼。 王守仁見狀,轉身回頭,對沈瑞道:“你也別老杵著,難得出城一趟,此寺有幾棵玉蘭,如今雖不到花期,也打了花苞,可以去轉轉。” 沈瑞視線從棋盤上挪開,雖心中有些不舍這盤棋局,可王守仁既吩咐,還是躬身應了,隨著一個小沙彌去后殿看白玉蘭。 禪房中,只剩下王守仁與一僧一道。 那道士捻著胡子,面色疑惑:“怪哉此子面相隱現早夭之相,對照他的八字,亦是本當不存于世才是,可如今活的好好的,身上又有青云之氣,難道是有道友給他續了命?” 王守仁道:“他幾年前是經過一劫難,險死還生。至于續命之事并不曾聽聞,不過其母良善,生前多善行,積累諸多功德,許是因這個緣故。” “如此一來,倒是解釋得通了。”那道士點頭道:“你這弟子收得好,與伯安是雙星同明,相輔相成。說不得日后,伯安還有借光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以群分(五) 王守仁即便是儒教子弟,卻也從不曾輕視過佛教道教。 道家玄學,佛家因果,自有其道理,還曾引得王守仁來了興致,破有涉獵。 王守仁即便得了進士出身,入了六部觀政,看似將腳跟落到實地上,可里頭還是那個抱著做圣人念頭的王守仁。 既是如此,他對沈瑞這首徒就頗為看重,一心想要與沈瑞師生兩個做大明朝的圣人與顏回。 沈瑞對他這個老師的崇敬絲毫不作偽,可沈瑞看似是性子謹慎,心中卻無敬畏;立志高遠,卻不思家國天下。 不能說他不是君子,可這樣只盯著自身榮辱,格局未免太小。 因這一點,王守仁心中存了隱憂。沈瑞對親族冷淡,身上沒有韁繩,他擔心其以后入了仕途會養成不擇手段的性子。 王守仁這才特意帶沈瑞來見一道一僧,想要借助這兩位大師的觀人術,看看沈瑞不足。 道士的話,正是對了王守仁的心思。 王守仁既想要做圣人,待弟子便也期望頗高。 大和尚卻撫著肚皮道:“王施主莫要歡喜太早,沈小施主仕途未必平順。他雖有功德護身不假,可也有惡果需償,波折是少不得的,說不得還會造惡業。最好的法子,就是入了佛門,修去滿身惡業,方能平安康泰一聲。” 王守仁聞言一愣:“他一少年,不過十余歲,這惡果何來?” 大和尚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未報時辰未到。沈小施主的親人即能將功德傳到他身上,自然也能將惡業傳下” 沈瑞家的情況,王守仁知道得很詳盡,曉得他家中有一祖母、一父、一兄。再往上數,沈瑞的祖父與曾祖父去世時都年壽不高。這般書香門第,能造下多大惡業? 聽著大和尚的意思,這傳下的惡業與沈瑞身上護身的功德相互對峙抗衡,給沈瑞以后的人生會添不少麻煩。可孫氏做了幾十年善事,難道沈家那位祖上做了幾十惡不成? 后殿前庭院,沈瑞站在兩棵高大的玉蘭樹前,抬頭仰望。 一個個小小的花骨朵,服服帖帖地依偎著樹枝。 城外不如城里暖和,徐氏院子里也有一棵玉蘭,花骨朵已經手指頭那么長。 這玉蘭的小花骨朵有什么好看的?沈瑞看了幾眼就膩了,卻不著急回禪房。王守仁方才打發他出來的意思很明顯,多半是那幾位有什么要緊話要說。 沈瑞便請小沙彌繼續帶路,將山寺前后都逛了一圈,什么古槐、古松之類的看了幾棵。 這寺廟規模不大,位于西山,后世卻不曾聽聞,不知是毀于戰火還是其他,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沈瑞站在這里,看著遠處的起起伏伏的山脈,生出想要登山的興致,不過估摸一下時間,又歇了心思。上輩子每次在京城,隔個十天半月,必要爬一次香山。等過些日子,天氣轉暖,自己也要經常來京外轉轉。 將小小山寺前前后后轉了一個遍,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沈瑞方回了禪院。 王守仁手中正拿著一串沉香手串,愛不釋手模樣。 見沈瑞回來,王守仁將他招呼到跟前,將手串往他手中一塞,道:“快向大師父道謝,這是大師父與你的見面禮” 那大和尚“哈哈”大笑道:“幾年沒見,王施主的面皮倒是越來越厚……見面禮就見面禮,也是這珠子與沈小施主也有緣,以后每晚誦《地藏經》三遍,自有佛祖庇佑” 這沉香手串入手沉甸甸,珠子黝黑,泛著油光,是沉香中質地最好的沉水滿油沉香。 沉香自古以來就是香料中的貴族,價格居高不下;這大和尚又是一臉rou痛模樣,顯然是極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