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不見亭子后，鴦兒方快走兩步與顧綺并肩，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唇抿成了一條線，不知在想什么。

    她嗤笑，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怎么？義士生氣了？”

    顧綺不妨，被她撞得腳下踉蹌。

    她站穩(wěn)側(cè)頭，展顏笑了：“我是那不講理的人嗎？大人在給我撐場面呢。”

    鴦兒看著她自眼底綻放出來的神采，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忽然覺得瞧這位的神情，好像出口的話不該是這句。

    “那你怎么這個表情？”她問。

    顧綺歪頭盯著鴦兒看，一直看到她渾身不舒服，方才感慨道：

    “我是想鴦大人果真算無遺策，本來我還擔(dān)心他們不敢出頭，偏就忘了鴦大人辛辛苦苦跟著，可不就是為了確保他們出頭嘛。”

    張霽如今藏在六涼縣，那些刺虎視眈眈，鴦兒自然不敢托大，肯定要搬救兵的。

    至于她為什么不讓自己的人去大理送信，而是繞了這一大圈，顧綺便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

    誰知道這其中還有多少陰謀呢？

    鴦兒收住了腳步。

    顧綺走出兩步，回頭好奇道：“鴦大人不急著回去復(fù)命嗎？”

    鴦兒難得尷尬，連習(xí)慣性的白眼都翻不出來了，不覺摸了摸鼻子：“你看出來了？”

    顧綺撲哧一笑，頗為感慨道：“可見，果然還是該當(dāng)官呀，若不是鴦大人在，非但事兒無法圓滿，只怕那二位壯士能合起來將我扔上亂葬崗。”

    鴦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開口道：“義士的身手，別說那兩個銀樣镴槍頭，就算到我們黑鴉軍來，混至下三所的令長之位，也是可勝任的。”

    顧綺“啊”了一聲，撓撓頭問她：“下三所，聽起來就不高呀……鴦大人想要招攬人，總該許得大些，更有誠意嘛。”

    鴦兒看她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差點(diǎn)兒將白眼翻到后腦勺去。

    “我說你能至下三所的令長，才是真正的誠意，我要是和典師爺似的，說你進(jìn)來就能做黑鴉軍主將，我敢說，你敢信嗎？”

    顧綺笑出了聲，慌忙擺手作揖道：“不敢不敢，告辭告辭。”

    說完，竟然還真的拋下了鴦兒，自顧自往一溜小跑，往縣城去了。

    和后面有鬼追她似的。

    鴦兒依舊停在原地，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高了高聲音：

    “喂，顧綺。”

    顧綺依舊做出個要逃跑的姿勢，警惕地回頭看著她。

    “有了黑鴉軍這層身份，你的仇便著落在我們這些同僚身上。”鴦兒這次說得，極為認(rèn)真，“總比你單打獨(dú)斗好。”

    顧綺聽她如此說，收回那極不正經(jīng)的姿勢站定：“這事，鴦大人說得算？”

    “算。”鴦兒斬釘截鐵道。

    “若我真入黑鴉軍，大人真肯幫我？”

    “是。”

    顧綺的微笑再次綻放開來，垂首恭敬道：

    “大人今日之諾，我感念在心，只是……若要我以身投軍，大人與你的同僚才肯為我伸冤的話，那這黑鴉軍還是鴦大人想要效命的黑鴉軍嗎？”

    她看得出來，鴦兒這人，不馴服、懶順從，但她提起黑鴉軍時，縱然再多不滿，眼中都是炙熱的熱情。

    熱愛一樣?xùn)|西的時候，不能忍受別人玷污，更不會允許自己玷污。

    更何況，她對正主的事情一無所知，不敢輕易托付。

    果然，她的話讓鴦兒無言以對，二人大眼互瞪了半天，鴦兒負(fù)氣賞了個白眼給她，不耐煩道：

    “走走走，算我白說。”

    雖然說著趕人的話，手卻從懷中掏出了兩樣?xùn)|西，一遭兒扔給了她。

    顧綺手疾眼快地接住。

    一塊光潔剔透的玉牌，其上暗刻著個“虹”字；另一個則是繡著卍字紋樣的錢袋。

    “公子讓我給你的，一千兩的銀票，五張百兩面額，其他的都是十或二十的小面額，沒標(biāo)記，不惹眼，四海票號全國可兌，”鴦兒笑道，“而不管他是否平安，你拿著玉佩到四海票號去，都會有人全心幫你的。公子身份特殊，東西怕只能用一次。但將來你若到京城去，公子定然要迎接你的。”

    顧綺毫不推脫，只美滋滋地將銀票和玉佩都收在懷中，笑道：

    “那我就不氣了，你們也多多保重，早日平平安安回京，告辭。”

    ……

    顧綺出去的時間雖然早，但事情了結(jié)后再回到棧時，卻已是華燈初上。

    她腳走得生疼，不覺埋怨起這沒汽車的年代，行動太受制約了。

    想及此，她拍了拍藏在胸口的錢袋，琢磨著自己如今在當(dāng)今年代肯定是大大的有錢人，等事畢離開的時候，她定要買輛馬車代步。

    而此刻，初一又是副被拋棄的委屈樣子，抱膝團(tuán)坐在店門口，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頭，輕輕扒拉著個地上的小石頭。

    老板娘還是那般看什么都不順眼的樣子，因?yàn)槟樕系姆鄄恋猛瘢掷锼χ鴤€小帕子，腦袋頂上還掛個紅燈籠，眼神和心眼兒都不太好的人容易會錯意。

    自然，他們無一例外都被老板娘一句“看你娘呀！”給罵了回去。

    “你那大哥特意讓我給你買的新衣，你倒好，坐在地上。”老板娘罵跑了別人，又嫌棄地對初一道，“他就算不回來，店錢也夠你吃住一個月，你擔(dān)心什么？”

    初一立刻帶著怨氣地瞪她：“大哥哥會回來的，他答應(yīng)我的。”

    “是嗎？”老板娘嗤之以鼻，“我問你，你認(rèn)識他很久了？”

    “昨天認(rèn)識的。”初一說得理直氣壯，絲毫不覺自己這話在別人聽來多可笑。

    顧綺是他父母死后，第一個真正給了他溫暖的人，他本能地不信她會丟下自己。

    “哈，”老板娘手帕捂著嘴，夸張地嘲笑，“真是個孩子，答應(yīng)？人話值幾個錢呀？”

    初一怕她，又不想聽她說顧綺不好，便氣鼓鼓地別過頭，捂著耳朵不聽，眼睛偷偷看向城門方向，只不過眼中的光芒，隨著時間越來越晚，而越發(fā)黯淡了。

    中途老板娘回店里忙了一會兒，再出來后，見他這副模樣，開口道：

    “哎，我說，要不你留在我這兒幫工吧，我管你吃住怎么樣？我可比你那個大哥哥有錢，他錢口袋都讓人偷了。”

    只是她話音剛落，顧綺的聲音就響起了：

    “我才出去一天，老板娘就琢磨著要和我搶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