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善意提醒
顧綺溜達著往這邊走,一手提著個小食包裹,另一手撐著把油紙傘,青色的傘面,在這月色與紅燈籠的映照之下,顏色泛黃。 傘下少年打扮的人,高挑且細瘦,縱然閑散卻洋溢著年輕人方有的朝氣,就連那身極普通的細布灰衣,因為穿在她的身上,都顯得高貴了一些。 老板娘看向她的眼中亮著光芒,滿心尋思著比昨天的張官好看的,就是今天的張官呢。 不過她嘴里說出的話依舊帶著嫌棄:“誰和你搶人了?什么好人不成?還一天白饒我三頓飯呢。” 顧綺頓時皺起了眉頭,收起傘正色道:“我弟弟當然是個好人。” 老板娘哼了一聲,還挺護犢子的。 倒是初一此刻見她回來了,喜上眉梢之余還有些近鄉情怯的意思,頂著紅眼圈起身過來,扯著她的袖子委屈道:“大哥哥怎么才回來?” “我去買了點兒東西,”顧綺眼中帶著笑意,滿意地看著他如今身上簇新的褐衣,“瞧這把傘,挺好看吧?你吃飯了嗎?” 初一搖搖頭。 她見狀,立刻轉頭埋怨老板娘:“不是一天白饒三頓嗎?就一碗粥?” 老板娘抗議道:“桌上呢,過水面,他自己不吃的。” 顧綺沖她做個鬼臉,將手中的一提小食遞在了初一手上:“桂花糕,金銀饅頭,聞著味道不錯,吃吧。” 初一等了她一天,如今著實餓了,立刻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打了開。 略微有些甜膩的味道飄散而出,讓初一立刻口中生津,但卻只是咽了咽吐沫,看向顧綺道:“大哥哥,你也吃。” 顧綺來自于一切都以工業化為基礎的時代,所以這種甜膩味道,她聞起來就沒了胃口,但她總要放低自己的要求——總不能餓死吧?所以便撿了塊拿在手中,吃在嘴里。 比之那甜膩的味道,口感倒是和前世自家樓下那號稱百年傳承的點心店味道差不多。 “我吃這一塊就夠了,其他的你吃了吧,記得洗了手再吃。”顧綺叮囑道。 老板娘頭也不回地對店里道:“木頭,打水給人。” 店小二木頭應了聲,初一很聽話地捧著點心,跟著他去了。 一側的老板娘只盯著她看,見她總有些郁結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便問:“錢袋子找回來了?” 顧綺點點頭:“是,找回來了,多謝老板娘記掛。” 老板娘不知怎的,聽她這么說完自己心情也好了些,一笑后,轉身甩帕子往回走。 顧綺跟著她,要跨過門檻的瞬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略遲疑后,開口道: “店家的兒子在衙門里,是做獄卒的對吧?” 老板娘已經轉到柜臺后了:“嗯,他年紀小,才做了一年,不過好歹我們娘倆兒不會受人欺負了。” 說起兒子的時候,她眼角眉梢帶著與平常不一樣的喜悅。 顧綺靠在柜臺上,看她擦著臺面,又問:“那這段日子,令郎可如往常一樣?好像我來的這幾天,沒見他回來過呀。” 老板娘挑了一下眉毛,心中隱隱約約有了不安:“官有事?” “就是問問。” “說是因為劉四少爺被關起來了嘛,衙門里著緊得很呢……”老板娘暗中捏緊了帕子,心撲通通跳得厲害,“不過那孩子笨,在衙門也就跑跑腿,做不了什么大事……吧?” 顧綺一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哦,我就是最近瞧著你們縣里的風水,不太好,所以問問,這俗話說,不怕人找事,就怕事找人嘛。” 說罷,她對著老板娘一禮,邁步上樓去了。 老板娘捏著擦桌的抹布定在那兒,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忽然對著正和人扯閑篇的木頭道:“木頭,去衙門里,把你哥哥叫回來。” 木頭愣了一下,問道:“叫哥回來做什么?” “就說老娘病了,讓他請幾天假,他是什么人呀?衙門沒他不轉了不成?什么劉少爺、四少爺的,有他老娘重要嗎?還見天兒不回家了?”老板娘說著話,抹布一摔,捂著額頭往里走,碎碎念道,“一個兩個的,都不讓老娘省心。” 木頭不知道自家老板娘這是抽的什么瘋,自然不敢得罪她,只好解了圍裙跑出去。 …… 實則如今事情正處在關鍵時候,無論哪一方,摸不清對方的底,定然都是內心惴惴,不敢輕舉妄動的。 可是萬事就怕個“萬一”,萬一到最后事情鬧大了,那只有一個寡母的小獄卒,在這場風波里便極容易被獻祭了。 顧綺本就是個容易心軟的人,而這幾天她遇見的人中,老板娘無疑是對她很好的人之一。 雖然她是為了掙錢。 如今這世界和顧綺所知的古代沒什么差別,寡婦帶大個孩子還經營個店面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情,至今還能得個獄卒的差事更是天幸了,顧綺不希望那萬分之一的不幸發生在她的身上。 當然,顧綺不會知道自己今日一句善言種下的因,會解出未來怎么的果,不過完成了日行一善的目標,她還是覺得心情不錯。 于是她背著手,步履輕快地上了樓,進屋時就見初一正趴在窗臺上,一邊吃著桂花糕,一邊看著對面書場的光景。 書場因著過節,將說書的臺子擺在了門外,算是個噱頭。 屋子里收拾得極干凈,看起來不像木頭所為——那個小伙計,能把東西給你擺齊就不錯了——所以定然是初一整理的。 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她想著,搬了張圓凳子坐在初一旁邊,學著他的姿勢也趴在窗臺上,問道:“你這么愛聽說書的?” 初一偏過頭看她,一雙大眼睛忽閃著點頭:“嗯,不過以前不敢到這兒來,會被人打的。” 顧綺有些受不了他說起自身慘事事,那風淡云輕的語氣,柔聲問:“初一呀,你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初一的眼神暗了下去,搖頭道:“沒有了。” “哦,祖墳之類的,你打理著?”顧綺又問。 初一古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我家哪里配什么祖墳?我爹去世后,就拉在城外那個亂葬崗上埋了,我娘是病死的,怕癆病傳染,義堂拉走,直接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