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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寶銀3 #402;dǐňǐōsんǔō.cōм

    一腳踢開廚房的石蓋,許鳳喈垂下視線,俯視著蜷在地道里,哭得涕泗橫流的小孩。

    朝生哭著哭著就哽住了。

    他爬出地道,伸出小手要去牽莊姜。

    “不要碰。”

    孔雀公子好嚇人。

    手一下縮了回去,朝“”生用手背抹開臉上的淚痕,綻出一個笑顏。

    莊姜看了看朝生,轉過頭對許鳳喈道:“我自己走。”

    被踹骨折的膝蓋雖已正位回去,但淤血未散,腫痛依舊。

    只是在小孩子面前,影響總歸不好。

    “要走了嗎?”朝生臉上還殘留著偷偷哭泣被當場抓包的赧然,本能地轉身,往地道里鉆。

    忽地小身子一個趔趄,屁股挨了一踢。

    回頭時,看見那道頎長身影已跨出了廚房門口,慌得小孩趕緊跟上。

    作為庖廚之地,小院門口之外的十步遠便是金樓的后門,其它三個方向的不遠處是挨挨擠擠的大片茅草屋。

    獸人們要么簇擁在一起,要么雜七雜八橫躺地面,有的在呻吟,有的在蠕動,有的在流血,有的在嚼草根。

    莊姜低下頭,又忍不住一個方向一個方向地看過去。

    拽著少年頸后衣領的手指不停攪擰著,糾結著,好幾次她張開了口,又合上。

    “你怎么了?”

    那兩只手扯住他的后領擰啊擰,許鳳喈低眼一看,瞧她心神不寧。

    莊姜問:“我們走了,這些……人怎么辦?”

    她望著那些半死不活的獸奴。

    “什么怎么辦?”

    “……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他們需要吃的。”

    這真是很沒理智的請求,前來支援的太上神教修士指不定何時趕到,一旦晚走一步,雙方將又是一場血腥鏖戰。

    何況依據太上神教對獸奴場的重視,來者身份、修為定是只高不低。

    屆時事情敗露,許鳳喈首當其沖,難辭其咎。

    少年只當她說胡話。

    重新拉上兜帽,蓋住大半張臉,許鳳喈抱著人的雙臂力道收緊,忽而低咳了一聲。

    空中忽有一動,莊姜似有所感,視線搠向金樓屋檐下陰影一角。

    一抹暗淡淡的身影從檐下躍出,瞬至眼前,一抬手,捂住朝生嘴巴的同時把他夾在腋下。

    那暗影言簡意駭:“主子。”

    許鳳喈微微頷首。

    山風Y寒,一股股刮得臉頰生疼,夜更深了,秋霜般濃重的晚霧在山林間漫起。

    一時間,那些被凍得哆哆嗦嗦的獸奴們開始互相爭搶茅草,扭打,撕咬,喉間又迸出痛嚎。

    原來破破爛爛、腐臭不堪的茅草屋也是稀有品。

    體質稍微強健的獸奴霸占了它們。

    年老T弱的獸奴哆嗦著爬進來,他們掄起了棍棒,婦孺兒童哀求著爬進來,他們揮舞起拳頭。

    寒冷、欺辱和長時間的饑饉把一切人性撕得粉碎,在爭奪中,在哀嚎中,所有獸奴的面孔都是那么丑陋、兇惡、猙獰。

    強者欺壓弱者,弱者撲向更弱者。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支撐起她。

    莊姜猛地推開了身前人,拄著長劍落地,“我要留下來,你們先走。”

    少年整個人懵了一下。

    忽而一把扣住她的肩,氣道:你發什么瘋!”

    此時此刻,莊姜的思維無比清晰、理智,獸奴場的駐守修士被許鳳喈和他的暗影們一鍋端了,爭搶茅草屋的獸奴們顧不及她。

    附近有不少新鮮的獸奴尸體,可以借用他們身上的那些部位,做好偽裝再混入,留在這里。

    “我要留下來。”她目不錯眼地看著他,重復道:“我得留下來。”

    許鳳喈竭力克制:“為什么?”

    “他們。”

    “他們?誰?”這理由荒謬得讓他氣笑,“這些獸奴?”

    “他們不是獸奴,他們是人。”

    手指按住煩躁的眉心,許鳳喈道:“給我一個理由。”

    “任何一個有情感、有理智的人見到這些就不可以無動于衷。”莊姜也急,怕太上神教的修士快要趕來,“我雖然力微,至少現在可以為他們扶一把力,找一次食,撐一柄傘。”

    “我總可以做點什么……”她喃喃著,“不然我的良心過意不去。”

    “莊姜,你講良心,好,那我也跟你講講。”

    怒火涌上來,可看著她這慘兮兮的模樣,又讓他自個壓了回去,少年竭力維持他的耐心:

    “姜姜,我可以是你的良心,養大你的師父和師兄可以是你的良心,哪怕……是你養過的一條狗,也可以讓你所謂的良心為之側隱。但這群獸奴……”

    他的目光掃過哪些絕望麻木的半人半獸,漠然道:“他們未予你一厘,你未取他們一毫,算什么良心?那門子的良心?”

    莊姜正要反駁,許鳳喈立時打斷:“不是誰都可以在這種情況下容忍你泛濫的同情心,小爺對你的寬容——”

    “是小郡王么?”

    兩人的爭執被突兀地打斷。

    他倆轉頭看去。

    這老人,也太衰老了。

    衰老到讓兩人感受不到一絲危險氣息,也或許是他沒有一絲惡意,老獸奴抱著一小把枯草,站在院子和金樓之間夾成的巷口懦懦張望。

    被夾在他人腋下的朝生費力抬起腦門,看清后,興奮喊了出來:“尉遲爺爺,你還活著啊。”

    老獸奴喉嚨哽了一下。

    他看了看另外三個人,猶豫片刻,慢慢走了過來。

    老人忽而一個踉蹌,莊姜下意識上前扶住。

    “謝謝……”老人連忙道謝,卻惶恐著不敢抬眼。

    “尉遲爺爺不用怕。”朝生吃力地揚起腦門,自豪極了:“她是我的jiejie。”

    莊姜扶好老人,忽被他一下抓住了手腕,旁邊的許鳳喈見之越身上前,眼斂薄怒。

    “姑娘,小郡王他就拜托你——”

    老人忽地一下僵住了,衰老泛h的雙眼直直瞪著她,流出了渾濁的淚。

    他的嘴巴半闔著,顫抖著,咕咕地吐著含糊的字眼。

    可他的眼神是欣喜的,欣喜得不停在流淚。

    這眼淚像是滴在了莊姜的心坎間,彌漫起巨大的恐懼,用力揮開他的手,一步后退。

    許鳳喈把人護在身后。

    “是……長公主啊……”

    這把蒼老的嗓子顫抖得幾近嘶啞,他用力去推擋在身前那氣勢凜然的少年,目光欣喜追尋著后面的少女,“長公主,宜安……宜安啊……我是你尉遲伯伯……”

    “大家伙兒,大家伙兒……長公主來了,回來了,她來救我們了……她來帶我們回家。”

    “她來帶我們回家。”

    “回家。”

    他要走出巷口,將這盼天盼地終于盼來的喜悅分享給絕望等死的同伴,可是沒走幾步,整個人如大夢初醒一般回過了神。

    “老朽忘了,忘了,怎么又忘了,公主她早就……”

    “老骨頭,也該死咯。”

    他扶著墻壁慢慢挪過身,眼神是說不出的絕望,又含著一絲長者見到晚輩的欣慰:“你這孩子……是寶銀郡主吧……”

    寶銀……

    什么寶銀……

    莊……莊寶銀?

    從老人流著淚不停喊著長公主開始,許鳳喈一直心緒紊亂。

    而后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像是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他愕然抬眼,緩緩地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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