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寶銀2
賣糕的老伯被一刀捅死在柜臺邊,尸身腐爛、發臭,流出膿水,長出白森森的霉菌。 披堅執銳的戰士們手腳分離,倒在洞開的城門前,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城樓上,溫柔又高貴的長公主佇立在凄風冷雨中,靠著一條rou筋,被削去的頭顱吊在胸前搖搖晃晃。 大風從天穹下掠過,由高到低,漫過城郊、城門、街道、宮殿里層層疊疊的尸體,拂過地面成河的血流,裹著無盡的悲鳴卷過這座無人幸存的小小城池。 白骨露野,g戈滿地。 姜國亡了。 一只纖細瘦弱的手撫上長公主的頭顱,顫抖著,把它扶回原位。 啪—— 頭顱一次次掉下來。 連帶著那根rou筋不堪折騰,拉長寸許。 “小郡主……” 少女抬眼四顧,看見滿城如細沙堆疊的尸體,看見一個一個從尸體上浮現的冤靈。 男女老少,婦孺孩童,不同的面孔上是相似的恐懼絕望,而后扭曲了五官,演變成滔天的怨恨。 “小郡主……” 千萬張扭曲的面孔擁擠而來,嘴里發出同一種喊聲,少女提劍后退,忽而踉蹌跪地。 “我有罪。” 她跪在城樓,右手死死握住劍刃,鮮血蜿蜒而下: “我護不住你們,我有罪……” 風聲如雷。 莊姜從風勢中抬眼,眼中瞳影重重,怨恨積深。 …… 夢里夢外,瞬息即逝。 嗤—— 利刃沒入血rou,捅穿內臟。 “怎、怎么回事?” 院子里響起一道驚懼到尖利的男聲,他眼睜睜看著上一秒還跪地不動的少女從泥濘血水中揮劍,刺穿同伴心腹還不夠,抬手折斷脖頸。 折斷脖頸原本并不稀奇。 可是他們早已飲下了圣液,身體強悍,銅皮鐵骨,尋常入境修士拿劍都難以撼動。 “護法——” 一語未落,已是徹底封在喉間。 “礙事。” 少女一劍抽出,吐字如冰。 “礙事。” 一劍捅入心肺。 “礙事。” 一劍刺入眉間。 “礙事……” 畫面極為詭異。 拖著扭曲的左腿,她每一步走的很慢,脊背微彎,好似背著一座大山。 明明人還未至,明明他們已避開劍鋒,可轉瞬間,利刃捅入身體旋轉的劇痛貫穿四肢百骸。 莊姜很快幫他們結束了痛楚。 一座大山沉沉壓在她身上,卸不去,她便背起這座大山,從血泥之地爬起。 “入境修士?”去而復返的左護法回到院中,驚得語氣變了調。 天地間異象突生。 但見樹枝搖動,風起云涌,從破開的云洞里漏下一束清光。 靈氣如飛絮,從四面八方,輕輕飛旋而來,很快匯聚成一道道靈流,像白練,像月光。 靈氣卷起巨大的風漩,將莊姜籠在其中。 看著充塞小院的靈氣,左護法的驚怒中很快摻上了狂喜,舔了舔嘴唇,抽出腰間大刀。 “劍法再厲害也不過是入境修為。”臉上刀疤抖動,男人果斷出手:“看你如何擋下老子一擊!” 聚元期巔峰的修士沖入漩渦中,錯身相過時,刀劍碰撞,與少女四目相對。 在一連串飛濺的火星中,他看進她的眼眸,死人般停滯的眼眸里是淬了毒的怨恨,要將他拆rou拔骨! 霎時間澆熄了那顆蠢蠢欲動的y心。 手中元力暴漲,男人殺心大起! 忽地。 一股更深的恐懼攫住了他。 男人很清楚這是什么恐懼,境界上的絕對壓制,暴漲的元力一瞬間泄洪。 一只手從他身側探出,指節修長有力,渾不懼相接的利刃,抓住那少女的肩膀帶入懷中。 “礙事。”莊姜反手就刺。 “姜姜,別怕。”許鳳喈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卸去劍力,將人摟進懷里安慰:“不怕,公子來了。” 倏爾頭皮發麻,他反手在腦后一扣,抓住一粒雪光。 是莊姜凝開的劍尖。 她眼中瞳影重重,倒映不出眼前人,口中直念: “吾心無竅,吾心凜然,以吾鮮血——” “莊姜!” “以吾鮮血,獻祭——” “莊姜!” 一聲厲喝,叫不醒迷執中的少女,許鳳喈眸光冷冽,直接分出神識侵入她的識海。 轟。 像是一道雷光劈開混沌的黑暗,頭腦劇震中,莊姜身子癱軟,又被一把摟住。 有人將她一把拽出黑暗。 “公子。” 渾渾噩噩間,她抬起頭,看見兜帽下少年陰沉的臉色,嘶聲道:“我……我做了好可怕的夢。” 衣衫破爛,血漬斑斑,驚惶不安好似從地獄里逃出,少年低頭注視她,眸光一寸寸柔下來。 “夢見什么了?公子幫你打跑。” 許鳳喈把人攏在懷里,莊姜貼著他的xue口,聽見了急促的心跳。 “很可怕,死了好多人,他們都叫我什么,叫我——” 然而。 話而落。 “找死!” 她猛地抬眼,看見少年狹長的眼眸里幽光一閃,指尖竄出一抹紫藍火焰,摁向她的后背。 “不要!” 下意識抓住那截手腕,從莊姜的視角里,并不知道他看見了什么,但那里面涌動著深深的嫌惡和厭憎。 “還不快滾!” 隨著這聲厲喝,那大山似的重量轟地散開,莊姜身子一輕,閉眼吐了口氣。 許鳳喈把人打橫抱起,一轉身,一腳跺在了誰的膝蓋上。 咔—— 骨裂聲響亮得令人心里發毛。 他猶不滿足,直接踹得那條腿兩截分離,踩爛皮rou,碾碎骨頭。 此時有駐守獸場的紅袍修士不斷從外面趕來,看見同伴死灰般的神色,轉身想逃時,嘭地撞上了一道無形結界。 他們終于明白同伴的絕望從何而來。 逃不出去了。 整個院子都被一層結界罩住,只進不出。 “堂堂許家兒郎,何以學那宵小鼠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被踹爛腿的左護法躺在地面,痛得臉筋抽搐,大喝道:“你強闖獸場,殺我修士,就不怕與我太上神教為敵?” 嗓音年輕,手執利鐮,修為比他高,至少在修元境。 最主要的,是方才他指尖那一抹真火……紫藍色,南明離火。 左護法很快在腦海中對上了號。 少年抱著人躍上屋梁,就地而坐,回以一聲嗤笑,顯然尤為不屑。 長指拉下兜帽,露出好一張春色姿容,唇紅齒白,倒顯得滿院的血腥殘肢過于猙獰。 左護法認識他,他可不認識這位左護法。 男人色厲內荏:“艷烏許家與太上神教多有生意往來,公子可知,你如此行事,會有何惡果?” 他壓著嗓子,沉聲道:“不如就此離去,今夜之事,在下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口中的公子,卻正睜著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打量山林野景,似乎閑情正濃。 “今夜月黑風高,頗有雅趣,小爺特來此地,設下此等歡宴,就是請諸位——” 把少女的臉按進懷里,許鳳喈俯視下方,雖是笑著,神情卻更加Y鷙。 “——請諸位去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