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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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這種內心空洞的感覺,凝聚成一種叫“害怕”的情緒。 他一直以從容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但只有看到她的時候,才真真切切體會到個中滋味。 因為害怕她真的離開,害怕失去。 - 江有枝在整理一些必要的物品,在柏林的時候她經常搬家,于是會把平時要用的的東西都放在一個小箱子里,顏料放在最下層,中層是一下日用品,上層放著一些電子設備。 李絳君說,最遲他們七月初的時候就要出發去云南,那邊的天氣格外炎熱,而且蚊蟲很多,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在訓練場地看到簡澄九的時候,她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么變化。 cao場北面有一個打熱水的地方,再后面連接著食堂。訓練中場休息的時候,簡澄九低頭去接水,小聲跟她說了一句“jiejie對不起”。 江有枝沒回。 簡澄九抿了抿唇,她也知道,她們之間的事情并不是輕飄飄一句道歉可以解決的。 “jiejie,要不你罵我吧?”簡澄九低著頭,“求你了。” 江有枝沒有接她的話,只問:“爸爸身體怎么樣?” 簡澄九愣了一下,然后說:“……不知道,醫生說,能撐多久,全看他自己。” 江有枝微微一點頭,準備離開的時候,簡澄九拉住她:“jiejie,我不是為了財產。”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里有清泠懇切的光恍惚閃過。 江有枝轉頭看向自己的手臂,簡澄九便放開,輕咬了下唇,什么都沒有說。 只是一個很小的插曲,二人便再也沒有其他的交流。有幾回晚上選手們上理論課,江有枝站在講臺上的時候,仔細關注每一個選手的表情,看到簡澄九低著頭在記筆記。 許露偶爾會過來給她送吃的東西;陸仰歌的工作室比他描述得還要忙許多,經常加班到凌晨,整個人非常疲憊。 直到六月底的時候,許露走進評委辦公室,手上沒有拎任何東西。 “怎么了?”江有枝站起來,和她一起來到走廊。 許露蠕了一下唇,抬起頭看向她:“小枝……楊教授去世了。” 楊翼挽教授,那個垂暮的老者,終于耗盡了人世間最后的光陰,帶著眾人的敬仰,長眠于世; 他留下來的作品依然被奉為珍寶,供世人品鑒欣賞。 其實江有枝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真的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內心有所觸動。 這個老人曾經在她最迷茫的時候,在辦公室里跟她說起倉央嘉措的事跡,說喝茶的好處,說她的作品有靈氣,但是年輕人的靈氣不應當如此。 這個老人也會躺在病床上,喃喃地喊著自己過世的女兒的名字。 他的葬禮定于六月二十五日,那天殯儀館里來了很多人,大部分是楊老的學生,不乏社會名流和同樣美術界的泰斗。 楊翼挽沒有親人在世,他畢生的積蓄都按照他的意愿捐贈給了邊境的軍人。 “他們要將楊老先生的遺體和楊清樺女士埋葬在一起。”許露眼邊紅紅的,“枝枝,好端端的一個人,真的不在了。” “就像你說的,他們會上天堂。” “可是不在了就是不在了。”許露哽咽著,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江有枝把她攬過來,許露就聲音很低很低地哭。 她們坐在殯儀館的長椅上,看到不遠處,一排穿著軍裝的男人在向楊老先生的遺體行脫帽禮。 楊老的骨灰將被送往烈士園林,江有枝突然想起,沈岸的父親也埋葬在那里。 只是那一瞬間,二人的視線相交,她立刻彈開,他卻朝她走過來。 伸出手,帶走她肩膀上的一片樹葉。 沈岸的呼吸聲很均勻,就和她很近的距離,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們認識了那么久,也經歷了那么多,一起參加這場葬禮,卻能想到同樣的一個回憶。 那是沈岸第一次帶江有枝來到自己父親的墓前,她朝著上面的黑白照片揮了揮手,道:“沈叔叔好,我是你兒媳婦~” 她好像可以很坦然地面對死亡。 那天他們離開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話——“我希望我死之后,也可以被埋在這里。” 她跳起來去捂他的嘴:“不行,我們得葬在一起。” 很跳脫的一個對話,她沒說“你才不會死呢”“別說這種喪氣話”云云,她的眼神很清澈,也很認真,她說的是,我們得葬在一起。 她現在就站在他面前,可是她已經不會再向他露出那樣的笑來了。 “沈三哥,”她后退了一步,笑容禮貌卻疏離,“你還沒有去邊關呀?” 他輕抬手,將那片葉子扔在旁邊的花叢中:“本來已經啟程了,接到消息,回來參加老先生的葬禮。” “哦,那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你也是。” 很平常的一段對話,就像普通朋友之間的寒暄。 沈岸很久都沒有說話。他每聽到她清甜的聲音喊句“沈三哥”,心口就像被敲擊了一下。 江有枝也沒有說話,微抿了一下唇,就打算往另一個方向走。 身后傳來一聲“小枝”,她轉過身,歪了一下頭:“怎么了?” 沈岸頓了一下,從前胸的口袋里拿出那支白色素描筆,放在手心里,遞過去,聲音很輕:“你的。” 江有枝接過去,打量了幾眼這支筆。 她眼中一瞬間的陌生讓沈岸呼吸近乎停滯。 “是它啊……”江有枝認出這支被它用舊了的素描筆,“竟然還在,你從哪兒找到的?” 沈岸喉結上下滾了滾,回道:“京郊的小別墅里,前幾天保潔過來打掃的時候,不知道在哪個地方發現的。我想應該是你的,就給你送過來了。” “好神奇啊,這還是我初中那會兒用的筆呢。”江有枝仔細端詳了一下。 她曾經很寶貝這支筆,因為這是溫錦書留給她的東西。 良久,她抬起頭笑道:“難為你還特地過來給我,謝謝啦。” “小事而已。”他聲音淺淺,看到她的表情,也跟著嘴角一彎,露出幾分微笑。 “但是我現在不怎么畫速寫了,”江有枝蹙起秀眉,思量幾許,“而且我在柏林那邊帶回來了好幾支新的,用的也還算順手,這筆實在用不上了。” 沈岸呼吸一滯。 她說著,轉身走到邊上的一個拐角處——這支用舊了的白色素描筆被“哐當”一聲扔進垃圾桶。 沈岸站在原地,還沒有覺察的這剎那,眼邊已經微微泛紅。 這支筆,他在身上帶了兩年。 他以為,她拿到這支筆會很開心。 但是她只是禮貌道謝之后,沒有絲毫留戀,轉身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因為對她來說,曾經那樣寶貝的一件東西,現在已經沒有了價值。 所以他這兩年,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深情,所有的睹物思人,就像是天空中鳥兒飛過的痕跡,輕飄飄地隨風而逝了。 連一抹絲云都不曾揚起。 第44章 江岸44 怎么辦,jiejie(二合一)…… 七月三日, 從北京到云南,天氣一路變得格外妍麗,從車窗往外望, 流云浮動, 一碧萬頃。 火車開動的時候,窗外的景致或是滿目翠綠,或是林木錯雜,飛鳥一躍,形成一幕幕流動的盛宴。 這場盛宴定格在江有枝的相機里,蔥白的手指按下, “咔嚓”一聲,成為永恒的存檔。 她正在調試鏡頭的時候,相機里卻突然出現一只男性白凈的手。 “噯,你干嘛?”江有枝把相機放下, 看到陸仰歌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 “喏,黑咖。”他遞過來一杯,坐到她對面的位置上。 江有枝端著咖啡喝了一口, 她好像很久沒有喝這玩意兒了,苦得眉頭皺起來,五官擰在一起, 咳嗽了幾聲。 “要不要糖?”陸仰歌遞給她一張餐巾紙。 “謝謝,不用。”江有枝接過餐巾紙擦拭了一下唇角,托著下巴看向窗外。 陸仰歌拿出手機, 輕輕滑動手指, 看到許露發來的信息:“你瘋啦?工作室那么多事情,你偏偏挑在這個時間點去云南?” 手指在屏幕上輕輕點過,他回的是:“沒有很忙。” 許露:“騙人吧你, 我聽你合伙人說,三天兩夜只睡了兩個小時的不是你?” 陸仰歌低著頭,眼睫遮住瞳色,沉吟半晌,回道:“別告訴她。” 許露:“略略略,活該追不到。” “要不要再睡一會兒?”陸仰歌收起手機,撕開桌上擺著的幾包糖精,倒進她的咖啡里。 “等等,這里太好看了。”江有枝低著頭在選照片,并沒有注意到,再拿起杯子喝的時候,嘗到了一絲絲甜。 她疑惑地抬頭,卻發現陸仰歌已經再次起身去買餐點了。 窗外,一只白色的鳥兒就在火車前掠過,江有枝轉過頭去看的時候,聽到“吱吱”一聲清脆的鳴叫,只是那一瞬間,落下了一支羽毛,緩緩飄進車廂里。 她伸出手,接住這根白色的羽毛。 形狀很好看,羽毛柔滑,在手心中有些酥癢,好像自然給予的饋贈。 下午一點,后勤工作人員先讓選手和評委組下車,道具有的在貨運車內,需要等會兒才到。 昆明已經進入了夏季,雖然不是三伏天,但也比較熱,尤其是這個點的高溫。一下車,江有枝就感覺一股熱浪朝自己撲過來,陽光太刺眼,只能捂好頭頂上的太陽帽,瞇起眼睛適應這里的光線。 陸仰歌伸手想從她手里接過行李:“我來吧?” “哈哈不用。”江有枝笑著說。 出了昆明火車站,他們還要坐兩個小時的高鐵,再轉乘大巴才能到達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