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莫良先是一怔,看看自己,隨之苦笑道:“心事纏身,竟然忘了還穿著這一身。” “哦?”柳清風合起扇子一擊掌,“想來是朝中發生了什么事惹得大人不順心?” 他知朝中事劉夏不會輕易和盤托出,便笑道:“在下正要到大亨樓恭候劉大人大駕,不想在這里遇見您。不如劉大人乘車與我同往?” 可他還要先去送信…… 然而不知怎的,被柳清風一雙真摯相邀的眼注視,莫良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柳清風笑笑,親自扶他上車。 不論什么季節,什么時候,大亨樓總是像過年一樣熱鬧。 酒樓里永遠不乏富甲一方的商賈,富貴榮華的豪門,以及名滿江湖的豪杰、世家子弟。 莫良和柳清風上來的時候,樓上的幾十張桌子,空著的已不多。 柳清風早已打點好。他們一進來大亨樓的伙計便迎了上來,將他們請到樓外的陽臺上,偎著欄桿,吹著小風。等酒菜上桌的時候,還可以欣賞欄上擺著的幾十盆菊花。 菊花開得正艷,魚也正是鮮肥。 品魚賞菊,對花飲酒,不但風雅,而且自在,正是種雅俗共賞的享受。 今日柳清風做東,而這上桌的魚,更是他事先吩咐,要選用最好的食材,采取蘇杭一帶的做法,將魚腥盡除,鮮香盡顯。 香味引來不少人側目。 要說柳清風的確是吃客中的行家。雖說來大亨樓的人不少,但像他這樣特別會吃的人還真不多。 柳清風有自信他置辦的這一桌子菜能叫劉夏滿意。然而菜全部上齊到現在,劉夏始終未動一筷。 他竟滿腹心事盡顯,眸色也全是憂郁,像極深秋時節山谷里的濃霧,煙波朦朧,覆覆郁郁。 這是那個劉夏?那個滿面紅光、極盡享受,只會把痛苦建立在別人身上的劉夏么? 柳清風看著他,看了好久,久到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笑了笑,笑得很是勉強:“莫非……今日的菜色不合劉大人的心意?” 這話問的很是小心,也是一次極其隱秘的試探。因為他已覺得,事情有哪里不對了。 世襲將軍之子,出門總是要佩戴一把劍的。現在,他的右手已然悄悄按在了劍柄上。 莫良并未察覺。他眼皮微抬,凝注著柳清風的笑臉時,眼里又生出些許歉疚。 “我……我吃不下。” 柳清風還在笑,笑得更勉強:“莫非是因為大人方才口中的‘心事’?” 莫良點了點頭。 柳清風放在劍柄上的手稍稍松開,但是眼底隱藏著的警惕卻并未松懈。 “不瞞你說……” ——這便大大超出柳清風的意料了。他的確是想從劉夏嘴里套出些情報,卻不曾想到劉夏會自己主動開口。 “不瞞你說,我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 ——劉夏有朋友并不稀奇,但是能讓劉夏說出“很是要好”,那就很稀奇了。 劉夏結交的都是些酒rou朋友,他自己心里應該也很清楚,這些人絕對稱不上是“很要好”。 “他助我良多,可我……卻從來沒有為他做過什么事。”莫良說完這句話,想起今早衛嵐為他做的事,憂郁的目光又黯淡了幾分。 柳清風笑的很是奇異:“也許……等他有求于大人時,自然會張這個口。” 莫良搖搖頭:“他不會這么做的。” 柳清風道:“這么說,這個人倒是很‘特別’。” 莫良點點頭,道:“他在我的朋友中,的確是最特別的一個。” 柳清風哈哈笑了起來,道:“在下懂了。劉大人是因為您這位朋友單方面為您付出,您心中過意不去,卻又不知該如何回報,因此苦惱。” “對!對對對!”莫良一拍大腿,“柳兄,你真是懂我!” 柳清風“咳咳咳”了片刻,才道:“其實這并不難辦。倘若對方真無事相求,那便投其所好。” 莫良垂下頭,道:“說來慚愧,我雖與他十分要好,卻并不清楚他喜歡些什么。” 柳清風笑道:“這很正常。即便是要好的朋友,也不一定全然了解對方。劉大人不必自責。” 他頓了頓,接著道:“這世間能打動人心的,無非金銀珠寶,高官厚祿,美女佳人。以劉大人之能,定不難辦到。” 莫良嘆了一口氣。高官厚祿,金銀珠寶,美女佳人。就沖他那個家世背景,豈非生下來就擁有的?哪里輪得到莫良給?再說,莫良也給不出。 柳清風聽出莫良對這個答案不盡滿意,便道:“當然,這世間也的的確確存在一些超凡脫俗之人,非凡間俗物可以打動的。如此,劉大人不妨另辟蹊徑。想想看,他對您究竟有何需索。” “什么意思?” 柳清風笑了笑:“人生來所求人、事、物,歸根結底都是為了滿足自己。圖財、圖權,是為滿足貪欲;圖色,色.欲;交友,無非是不想讓內心空虛——當然,也有從朋友身上謀利謀益的。所以說到底,所行一切,均是為了自己。” “……” “如果您的這位朋友,一不圖財,二不圖色,那么就只剩下一個答案了。” “……” “答案就在劉大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