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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接過兩封信,道了謝。這兩封信來自兩個不同的地方,一個來自倫敦,一個來自XX郡。她一邊拆信封,一邊往餐廳走。 來自倫敦的信毫無疑問的是報社的來信。信上說,主編對于她的作品很滿意,打算出30英鎊的稿費,甚至如果她愿意,他們也想出50英鎊買斷版權。具體如何,主編想要與她當面商談——畢竟這個價格著實不低了。 簡愛撕著面包,有些糾結。50英鎊的買斷價格確實遠遠超乎了她的預想,如果她還打算繼續寫哥特小說“養筆名”的話,決計是會選擇只拿30英鎊的稿費的。只是她有了新的想法,想寫“女性主義”的作品,勢必要區分開,重新換個筆名的。可是直接被買斷,又有些心有不甘。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信上提及編輯很想和她當面談,而她現在作為一個貧窮的孤女,也沒有底氣和他們磋商,興許知道了她的性別之后,還會反告她欺詐,甚至攻訐她。 簡愛思索了半天,將早餐全都吃完了,也沒想到解決辦法。她看向了另一封來XX郡的信,打算把倫敦的事情先放在一邊。 XX郡的信是貝茜寫來的,貝茜是簡·愛小時候還住在里德舅舅家時,唯一一個對她還算關心和憐憫的仆人。 這封信很長,貝茜先是問了好,交代了自己現在的生活。她與蓋茨里德府上的馬車夫李文婚后幸福,已經生了三個孩子了。他們的日子過得還算蒸蒸日上,可是主人們的情況卻完全不同了。 簡·愛的童年噩夢——表兄約翰已經死在了倫敦,他的秉性太差,與男男女女廝混在一起,后來又染上了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病癥——賭博!他被催債,被恐嚇,后來跑回了家,要里德夫人把家產全部交給他,這當然是被拒絕了,但是里德太太也十分溺愛這個唯一的兒子,自己的私產填進去不少。最后他死了,仆人們猜測是死于自殺。 而里德太太,或許是因為太不仁慈,遭到了上帝的懲罰。她對自己也過于放縱,長得虛胖。兒子的死訊一下子擊垮了她虛弱的身體,她中風了。中風之后,她一直說不出話,知道貝茜寫信的前幾天,她才喃喃地說懺悔要見那位被她趕走地簡·愛。 看到這里,簡愛心中怒火驟起。可憐地簡·愛小姐過了十幾年的苦日子,從未感受到過親人的關愛。這些她早就在原著中讀過了,簡·愛小姐的仁慈和善良,讓她在里德太太去世時仍然原諒了她。可是那些童年的陰影,和十幾歲時在羅沃德遭受的苦難,難道就真的可以煙消云散了嗎? 簡愛的回憶也和原來的簡·愛融合在了一起,那些苦痛和掙扎不僅僅是書面上簡單的文字,那些令人窒息的記憶同時也是她的。她一想到那些,就喘不過氣來。 她在前世也是一個孤女,可是她也是在親人的關愛中長大的。原身卻沒有這么好的運氣,簡直就是兩種極端。這種復雜的情緒充滿了她的內心,簡愛猛地站了起來,焦躁地在餐廳走來走去,心跳得很快,她感覺一陣呼吸不上來。 簡愛快步走向了窗戶,用力撐開了厚重的彩繪玻璃窗,讓外面的空氣流通進來。冰涼的空氣夾雜著風雪,慢慢讓她平靜了下來。 “簡小姐,你身體還是不適嗎?”羅切斯特先生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沉浸在強烈情緒中的簡愛根本沒有覺察到他進了餐廳。簡愛搖了搖頭:“我的風寒已經大好了,沒事。” 羅切斯特先生觀察著她的表情:“你通紅的眼睛可不是這樣說的。”他側過身,把窗戶關上了,只留了一條細縫。 “你看起來就要哭了。” 簡愛慌忙轉過身,不讓他看到她有些崩潰的情緒。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羅切斯特先生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正如你對我的開解和救贖,我也想為我的朋友做些什么——如果你把我當做朋友的話。” 簡愛掙扎了片刻,還是把來龍去脈和他說了,她也確實需要旁觀者的建議。原身選擇原諒那些仇恨,然而她卻沒有受到過基督的感化,她并不想順從原身的意愿,違背自己的內心讓惡人最后在死前心安理得地原諒自己。 羅切斯特先生耐心地聽她顛三倒四地說了童年的經歷,和蓋茨里德府的意愿。“蓋茨里德——我對那兒也有些印象,里德先生是一個寬厚的地方執政官。”“是的,他正是我的舅舅。可是他的遺孀并沒有聽從他的遺愿,她趕走了‘我’,而她的子女——恕我直言,就是徹頭徹尾的無賴。” “我相信你的評判。”他的語氣認真而又篤定,“那么你又在猶豫什么呢?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簡愛的眉頭擰緊了,露出一個糾結的表情。“出于教義,我似乎應該回去跪坐在她的床前,親吻她的額頭,告訴她我已經原諒她了,好讓她平靜地去見上帝,可是……”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可是從我的本心來說,我并不是那樣一個仁慈的人,我無法原諒她,甚至——甚至想讓她下地獄!” “簡小姐,順從你的本心。”羅切斯特先生伸手把窗戶徹底關上了,“這也是你告訴過我的,不是嗎?”他的視線和簡愛對上了,意有所指。 簡愛醍醐灌頂。如同羅切斯特先生曾經的執念一樣,記憶就只是記憶了,它不應成為禁錮。 “謝謝您,先生。”簡愛鄭重地道謝,“我知道該怎么做了。”隨機她又無奈地笑了,“果然是旁觀者清,我為我曾經的冒犯要向您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