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隨風消散
醫(yī)院的走廊上,張行知一度有些走不動路了。一想到即將見到舊日戀人,他就覺得心跳加快,如坐針氈。 克洛伊的侄女海瑟薇,早已經站在病房門口等候兩人了。晚晴與她寒暄了兩句,眼角的余光不時地瞥著張行知的反應。 剛進門看到克洛伊的時候,晚晴是真的以為她這次可能在劫難逃了——克洛伊的腦袋、身上,但凡能看得到的地方,哪哪都纏滿了繃帶。嘴上的氧氣不離,眼睛看起來都紅腫地變了形。 此情此景,但凡見了的人無不唏噓。 海瑟薇告訴他們,克洛伊已經昏迷了整整十四天了。醫(yī)生說再繼續(xù)這樣昏迷下去,就算不死,或許也只能變成植物人了。 已經昏迷了大半個月了呀!多少個漫長寂靜的夜里,她就這樣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意識跟著慢慢變得模糊,甚至消失…… 張行知無法想象,這是一個多么令人心碎的過程。他的眼眶一下就濡濕了,想著這大半輩子的躲避和忍耐,竟然連看到個完完整整的人都成了種奢望,這叫他如何能原諒自己? 他是做了一輩子的學問,處處講究體面的老知識分子。可如今卻再也顧不得旁的了!他趔趔趄趄地撲到了病床前,將克洛伊輕柔摟住。 他哭著、笑著,喃喃自言著:“沒事的,你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晚晴在旁邊看的心里發(fā)酸,只得略略轉過身去,抹了抹眼角。是啊,克洛伊不過五十多歲而已,她還有很多夢想還沒有去實現。等退休以后,好日子還長著呢,有多少精彩的東西在等著她? 但是一看見克洛伊身上緊緊包裹著的繃帶,晚晴亦是無法抑制地捂嘴大哭起來。 這場車禍到底嚴重到什么程度?旁人看著或許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可本身就是醫(yī)生的張行知卻不會不知道。 苦澀的淚水下,張行知的手在微微發(fā)顫。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想抓住她,看著她。他不得不承認,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還是沒能跟克洛伊走到最后。 當初那場學術爭論站隊的風波里,克洛伊并沒有錯。生活和環(huán)境已經傷害了她,這樣可憐的一個人,還面臨被死神隨時狙擊的風險,這予她而言實在太不公平了! 張行知在病房守了一整夜后,請晚晴到過道的角落去商量點事。晚晴挺直了身體,走出了病房外。連日奔波,晝夜顛倒,一陣說不出的疲憊侵襲過而來,她預感到接下來的話題可能不會輕松。 果然,張行知撐著布滿血絲的眼眸,沙著嗓子告訴晚晴:“目前的情況看來,克洛伊一時半會是不會醒了。我想在這里陪護她幾個月,一直到簽證到期必須離境為止。你還有工作要忙,科研所那邊離了你,好些工作就轉不動了。你可以考慮早些買機票回去的,克洛伊要是醒了,我會代為轉述你的問候。” 晚晴滿是驚詫地望著張行知,她沒有料到,張行知竟然這么快就下決定要留下來照顧克洛伊。此時,昏暗的光線下,晚晴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她知道,這一定是張行知在心下反復思量過的結果。 “兒童醫(yī)院和申旦大學那邊有什么是我可以幫忙代勞的么?”晚晴輕聲問道。 張行知背靠在墻壁上,搖了搖頭:“該交代的事情,我會親自打電話說清楚的。” “從前,是她主動選擇放棄自己,來成全我的孤獨。如今,也到了我來償債的時候了……” 晨風滑過樹梢,吹得破舊的窗簾腫脹飄起。醫(yī)院對面光禿的山頂上,灰色的石巖在晨光下隱隱閃著晦澀的光。 張行知心底所有的千瘡百孔,似乎都在這一刻變成了一縷青煙。它們終將慢慢變得透明,最后隨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