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過年
除夕這天清早,溫婉是被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吵醒的。她打著呵欠皺著臉,很是不滿,這兩天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林淵正彎腰幫她穿衣服洗臉,guntang的熱水給她的心都熨貼得平整。 她十指尖尖伸進臉盆里,嬉笑著沖林淵臉上撩水“你看我的玉手白不白?白不白?” 林淵捉了她的手用布巾細細地擦“嗯,白!又胖又軟凈是rou,像十五文一斤的豬蹄髈。” 溫婉頓時氣得一跺腳,擰著眉揚起水花就往林淵身上潑。林淵笑著正想躲,看到地上都是水漬,怕溫婉滑倒又硬生生忍住。 把溫婉逗得直樂“該!讓你說我豬腳,還說不說!” 林淵這才將將捉住她的手“當娘的人了還不穩重,這瘋樣兒也不怕讓別人瞧見?” 溫婉這才吐了吐舌頭,和他坐在小煤爐邊上安安靜靜地煎蛋餃。這除夕早上得煎蛋餃,一方面是作為年夜飯桌上的一道好菜,另一方面是用那黃澄澄的蛋皮討個財源廣進的好寓意。 她懶洋洋地歪著頭靠在男人肩上,看著她男人嚴肅認真的眉眼興趣盎然。林淵則嫻熟地用大塊肥rou在湯勺迅速一抹,舀了一湯匙蛋液倒進去。“滋啦”一聲油煙四起,他不慌不忙用手腕上的巧勁帶著大湯勺轉了一圈,在蛋液將將要凝固之時,又挑了事先準備好的rou餡放上去。 再用筷子挑起一邊蛋皮合上去,翻個面,兩頭一壓,就是個飽滿金黃的“大元寶”。看得溫婉直沖他豎大拇指。 林淵嘿嘿一笑,揚起濃眉“瞧好了您嘞,你男人能著哪!” 堂屋外雪如柳絮隨風舞,冷風嗚咽著將厚厚的門簾吹得前后擺動;堂屋內卻是綠蟻新釀紅泥正好,你儂我儂的小兩口正圍著暖和紅火的矮煤爐抵頭輕笑。 因著今年手頭寬裕,林淵還早早買了個大豬頭回屋貼了紅紙腌曬著,下午夫妻倆也一并合力煮了。煮好后溫婉挑出熱乎的咸豬尾和黑眼珠,非讓林淵躲門背后去吃,老一輩傳下來的說法門后豬尾不磨牙,墻邊吞眼壯膽氣。 是不是真的有用溫婉不知道,不過看著林淵跟做賊似的躲在門后,縮著身子低頭啃油乎乎的豬尾,她就覺得無比快活! 除夕得一家子在一起守歲,他們兩口子也得去老屋,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習俗。 老屋這邊很熱鬧,也很喜慶。去年這個時候她剛來這里,話都聽不懂,習慣清凈的她只覺得這里的人又多又吵,婦人們毫無儀態,唾沫紛飛。還好她是個外村的新嫁娘,又有林淵擋在前面,才沒人纏著她閑話家常,讓她不至于漏了陷。 林淵扶著溫婉慢慢到了老屋,老屋的院門大開,院中央放著幾個大木盆里面堆的都是碗筷。溫婉的妯娌們蹲在盆邊洗洗涮涮,交頭接耳;屋正中是黑壓壓的一眾男人們在喝茶聊天。 等和各人打了招呼,溫婉護著肚子走進門,就看到客廳正中擺了三張柏木方桌,每張桌上面擺個大果盤,里頭放些干貨點心,供來來往往的人們打牙祭,侃大山用。 林淵扶著溫婉在最里邊的一張桌子邊坐下,拿些紅棗點心給她吃,里面還有她自己做的花生糖。 她婆婆這時候端著兩碗擱了糖的開水送到她們面前,滿臉喜氣地笑“快喝,快喝,喝了苦盡甘來,兒孫滿堂!” 又幫她順著耳邊的發絲招呼她“今兒個人多,等會兒你上阿娘房里歇息去,床墊被褥俱是新的。別讓小子們吵鬧沖撞了你,你五嫂也在里頭。” 溫婉接了水喝完,果然有成群的小兒嬉笑打鬧著在堂屋里追逐瘋跑,時不時往大人腳下扔個小砂炮,“砰”的一聲炸響,引得大人們身子一抖拍桌笑罵“小兔崽子!” 林淵眉頭微皺“去吧,我去和弟兄們敘敘舊,一年難得聚上,開席了我再去叫你。” 溫婉索性不矯情,跟著婆婆進了臥房。床正中放著一張小幾上頭也放了幾樣點心,婆婆忙得很,見她坐下給她抓了些點心轉身出去招呼去了。 五嫂林田氏正坐一邊抱著自己點頭瞌睡的兒子輕晃,見溫婉進來也只交換個笑臉并不說話,等懷里人睡香了才脫了他的鞋將人放床上和溫婉聊起天兒來。 “什么時候來的?”溫婉捏塊花生糖慢吞吞嚼著問她。 “家里遠,昨兒晚上就來了。哎,你是不知道,昨兒鬧得可好看了!“林田氏也捏塊花生糖湊著身子在溫婉耳邊低語。 溫婉配合地睜大眼作吃驚好奇狀,等著她眉飛色舞自顧自的往下說。 “昨兒個三嫂帶著孩子先到的,還跟我們說三哥進貨去了回不來,年禮倒是大包小包帶了一大堆。“她喝口水繼續。 “可你猜怎么著?三嫂剛進屋屁股還沒坐熱呢,三哥駕著馬車帶著那小的來了。我遠遠地看了那人一眼,嘖嘖嘖,真是穿金戴銀,美艷動人呢!”林田氏像那說書的將一點子八卦講的是頭頭是道,抑揚頓挫。 “我跟你說,那小的可有手段,見三嫂不顧臉面扯著嗓子叉著腰在門口叫罵,卻一句不吭聲。只紅著眼低著頭,捏著三哥衣擺委委屈屈喊三郎。那欲說還休,含嗔帶怨的姿態,可妙!”她語氣很佩服。 溫婉也佩服,以退為進哪,高!實在是高! “三哥心疼的不得了,只顧摟著懷里人溫言細語地哄,又指著三嫂鼻子跳罵她善妒要休了她。鬧得不可開交,左鄰右舍們都擠來門口瞧。“那些指指點點的眼光能讓她都臉紅。 ”最后實在鬧得不像樣,還是公公惱了摔了煙桿發了話,才將那小的送回城里去了。”這大過年的都不消停。 “咱們家幾個兄弟沒有人不夸的,獨這三哥真是不好說。虧的那人不能生養,不然…”未盡之意,不言而喻。 “他們呀,是王八配綠豆,頂配!你別cao他們的閑心“溫婉很不以為然。 “一個愛財,一個圖外在。否則三哥能哄的了精明的三嫂死心塌地跟了他,還讓rou鋪掌柜楊叫花倒貼錢?”她最看不起吃軟飯的。 林田氏聽了大點其頭“就是,就是,還是老實木訥的可靠些。” 這里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不貞卻是要浸豬籠的。這不是一個平等自由的年代。所以,適者生存。男人無所謂,女人嘛不合心意再找一個唄。女人則不同,除了孝順長輩抓住男人的心沒有第二條路走。否則讓別人有機可趁,男人絕情起來是不會留半分情面的。 這女人哪,就好比那螺螄,看著無懈可擊,真動了心出了那硬殼子,只怕連腸子都能被人牽走了。 下午,婆婆來叫五嫂幫忙包餃子,溫婉因大著肚子不方便倒著實偷了個懶,省了不少活。這時候的年味還很濃,就是農家也得天不亮起來放炮竹,打掃收拾屋子,和面調餡地忙上半天。 溫婉聽著屋外吵吵鬧鬧,沸沸揚揚的喧囂聲,窩在被里歪頭呼呼睡得香。 天黑擺飯的時候,她才揉著眼睛被林淵拖起來穿衣吃飯。自從她肚子大了,林淵每日幫她穿衣梳頭,晚上還得洗腳按摩,溫婉有時都覺得他不像養婆娘,倒像養閨女。 年夜飯很是豐盛,大魚大rou的擺了一桌。本是喜氣洋洋的日子,女眷席上氣氛卻不怎么好,三嫂兩眼紅紅只發呆并不說話,往日和氣的二嫂也板著臉沒點笑模樣,只一味夾菜。 能人四嫂最忙,一邊拿胳膊不著痕跡地杵杵二嫂沖她搖頭,一邊還和大嫂閑嘮著家常,抽空還要安慰紅眼的三嫂,連存在感不高的溫婉都照顧到了,時不時幫她夾兩筷子菜。 這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好本事,看得溫婉恍若瞧見了現代那步步高升的總監。這樣的人說實話明明她什么都沒做,也明明什么有用的沒說,可就是讓人心生喜歡,好感頓生。 要說她婆婆最喜歡的就不是她溫婉而是這老四媳婦兒,太會做人了!時常孝敬些衣物首飾銀錢米面不說,說話辦事也能讓人心里格外舒坦。 這一頓別扭熱鬧的飯直到夜色闌珊方才散了。直到子時公雞開鳴,眾人才打著哈欠跑去院里放鞭炮,又是一陣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喧鬧聲。 溫婉站在人后靠在滿身酒氣的男人懷里,看著小子們捂著耳朵繞著人堆嬉笑亂竄,夜里的寒氣擋不住他們火熱蓬勃的朝氣,不由得也無聲咧著嘴笑。明年這時候,她肚里這個大約也能陪她守歲了吧? 等公雞打鳴,晨光微熹。大年初一一早,各家各戶開始帶著孩子們在村里歡歡喜喜地給本家鄰里拜年。因著總能得些零嘴吃食還能穿上新衣,是以山村小路上到處是蹦蹦跳跳的人影,趁得新年里的小山村越發熱鬧和樂。 大年初二,本是女婿給岳家拜年的好日子,可林淵兩口子到底沒有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