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產
牛車的車輪子是木頭的,壓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留下兩行車輪印。下雪天打滑,牛也暴躁,遇到個大坑牛抬頭呼出一口白氣,撂了蹄子。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震摔下來了。 溫婉有被子墊著裹著還好,林淵卻是一下飛了出去,撞在樹上跌得頭破血流,血汩汩地順著下巴滴落,濺到血地上開出一朵朵血花,看著觸目驚心。 饒是溫婉速來沉穩,也嚇得嗚嗚哭“我動不了了!身底下燙燙的,是不是孩子有事兒?我是不是流血了?我要死了是不是?” 她抖著唇連往裙邊摸一下的勇氣都沒有,滴水成冰的雪天她卻白著臉滿頭的汗。 月份小的時候溫婉并不怎么害怕,等月份大了肚子跟吹氣一樣長起來,直到看不到腳的時候,膽大的溫婉也怕了,夜夜噩夢不斷。 她不是怕疼,古代女人生孩子是鬼門關。她怕萬一生不下來怎么辦?萬一她難產死了丟下林淵帶著孩子怎么辦?或者生個孩兒四肢不全怎么辦? 這一摔摔走了溫婉所有堅韌也摔出了溫婉心底的懼怕,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死亡離她這么近!眼淚像水龍頭開了閘停不下來。 林淵天旋地轉了半天才緩過來,他強自鎮定撐起身子隨手一抹臉上的血,快步抬起翻在溫婉腳邊的牛車,抖著手蹲下去摟著溫婉查看。 “摔著哪兒了?哪兒疼?別怕,我在,我在,是我不好!”他哆嗦著捧著她的臉親她的淚珠,又猛地甩了自己響亮的一巴掌。 溫婉都蒙了,只顧坐雪地里頭,頂著一頭雞窩樣汗濕的頭發嚎得滿臉鼻涕淚水。或許是心里知道,不管在哪里這個人總是比自己還緊張自己,所以她不管不顧的將她兩世的委屈害怕一下子發xiele出來,哭的是驚天地泣鬼神,天昏地暗。 林淵見問她話她沒反應,慌得牙齒上下打顫,抖著手忙去掀她衣服瞧,找遍了全身也沒看到一絲血,只看到她裙擺一灘水漬。他松了口氣就去攙她,可溫婉還是哭。 “沒事兒,沒事兒,沒摔著。我仔細檢查了,一絲血都沒。你別怕,孩子沒事,地上太涼,你先起來!”他摟著人往上托,心里大大松了口氣。 “肚子痛得太狠,動不了了,腿根濕濕的”溫婉捂著肚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打著嗝,一句話說的是模模糊糊,斷斷續續。 可林淵聽懂了,他車也不管了,咬牙朝發軟的大腿掐了一把,抄起手將人抱起就瘋了似的往家跑,臉上的血被風吹的冰冷粘在他眼角,模糊了他的視線,一片血紅。可他臉是熱的,guntang的淚燙進了他嘴里,苦得發齁。 溫婉窩在這個漢子寬厚的懷里,聽著他哽咽的輕聲安慰,閉著眼將臉埋進了他頸窩里吸著鼻子,眼淚撲簌簌滾下。或許那個拋棄她的男人也沒什么錯,他只是不愛她罷了。 好在車沒走出去多遠,很快林淵抱著人進了屋滿身是汗的給人放進房里蓋好被子,又跌跌撞撞跑出去拉產婆。產婆正吃著飯呢,看見他的樣子唬了一跳放下筷子。 “走走走,邊走邊說”經驗老道的產婆一看他這樣,就知道產婦不大好。 林淵卻嫌她走的慢,待跨出門檻背起產婆又是一陣風往家跑,給產婆肚里的午飯差點震出來。他卻只顧邊跑邊紅著眼著說了前后原由,產婆拍拍胸口松了口氣。 原想說只是羊水破了無甚大事,但瞧這高個男人已經嚇得六神無主,這話像是堵住了嗓子怎么也說不出口。唉,罷了罷了,端的這碗飯,盡人事聽天命吧! 進了林家臥房。見著溫婉俏臉慘白,汗如雨下。一肚子的埋怨就更說不出口了“去去,去燒熱水,蒸碗雞蛋羹,再拿把剪子并一床破被來! 將林淵趕去廚房,自己利索洗了手脫了外衣準備接生,嘴里嘟嘟囔囔”真是的!這么大的身子還出門,屋里更是連個照顧的婆子也沒,到底年輕!” 說完就木著臉“啪”的一聲關了門。 “林娘子,你這胎足了月滑一跤不礙事。你聽老婆子的,別慌”產婆走到床邊,開始按溫婉的肚子,又絮絮叨叨地定溫婉的心,打滾的溫婉一下覺得有了主心骨,不自覺放松下來。 林淵把東西準備好送到門口,看產婆臉色正常微微放下了心。沒過多久就聽見里面斷斷續續叫喊起來,聲音高亢凄厲。他的心又提了起來,守著門口來回走動,不時往嚴絲合縫的門里瞧上一眼。 直到溫婉大哥溫福生駕著牛車進了院子叫他,林淵都沒回過神來。 溫婉她娘這日老有些心神不定的,怕閨女大冷天的偷偷跑回家去拜年,她看看天色還是讓大兒尋了過來,果然,還真出事兒了! 看到這陣仗,溫福生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在這等著也沒用,他拍拍林淵說了些“無事”,“莫慌“的安慰話,見林淵壓根聽不進去,索性跑各處報信去了。 林淵在外焦躁不安地又等到天擦黑約摸晚飯的點,產婆一手血白著臉慌慌張張出來沖林淵跌來。 “怎么樣了?生了?”他一把扶住產婆就要往屋里沖,被產婆死死抓住。 “不得了!不得了!臍帶繞頸,臍帶繞頸啊!”產婆也蒙了,倒在林淵身上脫了力。 林淵像是突然沒了魂,眼睛看不見,耳朵嗡嗡響。他抓著自己的頭發眼睛血紅,不住地往自己臉上猛扇巴掌,都怪他!都怪他! “保大保小?保大保小!耽擱不得,你這木頭快給我個準話呀!”產婆也急,嘴唇發白。 林淵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知道拿手捶著墻嗚嗚地哭。這個漢子心驚rou跳了一天,還是被噩耗嚇蒙了。 溫婉大哥還有婆婆匆匆趕來,看見的就是這么個場面,也是驚得面無血色。 溫福生高聲喝斥“保大,自是保大!” 他一掃林家二人,目如銅鈴,有他在,他看誰敢要他幺妹的命! “你這婆子盡力施救,若能保大小平安,我溫家老小三跪九叩,傾盡家財去謝你!”溫福生擲地有聲。 溫婉婆婆趕忙接上“林家也是如此,多謝您了。” 這時候不表態可是要被溫家人記恨一輩子的!產婆得了準話又哆嗦著舉著手連滾帶爬往屋里沖。 “把淚擦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妹子和外甥福星高照,定然無事!”沒人發現,溫福生背在背后的手抖如篩糠。 溫婉婆婆也走過去,從懷里掏出破娟子按著兒子的肩,心疼地給他擦滿臉的血。林淵抹了眼扭頭避開。 “佛祖保佑,你婆娘定會平安無事的,孫子等她身子養好了還能再有!”言下之是對這個孫子不抱任何希望了。 給個七尺漢子聽了抱著腿嗚嗚直哭都怪他!若不是他一時心軟,答應帶婉娘去拜年,也不會如此,不至于如此。可他不敢進去,里屋落針可聞的沉寂,產婆滿手的血嚇壞了他! 而溫婉此時卻有些恍惚,她飄飄忽忽看見自己正拿著手機流著淚看微信上發來的視頻。一對男女衛生間茍合的視頻,主人公是她談了七年的男朋友和他的前任。 她分明聽見那男人聲聲痛罵她是木頭,不解風情,沒人要的爛貨。要不是為了她那套房和驚人的存折數目,他也不會硬生生忍了她七年。刻薄冷漠地男聲像尖刃深深插進她心窩。 視頻下面還附了一段話你視若珍寶的男人我勾勾手指頭就上了我的床。他和你說他去進修是不是?呵呵,你真傻,從頭到尾他都和我在一起。你輸了,一無所有。 溫婉,哦不,李婉盯著屏幕整個人在顫抖不可能!怎么可能?她的心汩汩冒著血呵,愛情!呵,男人!還不如死了了無牽掛! 她身邊的同事跑來安慰她,鬧哄哄的人群不斷撕扯著她的神經,她甚至覺得自己不屬于這里! 對,不是這里!也不是他!是誰?她想不起來,她不顧別人驚愕的眼光,瘋狂錘打自己的頭。婉娘!婉娘……有人叫她。對,她叫婉娘!是了,是了,她有林淵的,她不屬于這里,她要回去! 她推開玻璃門,發瘋往外跑,一道白光閃過她瞬間沒了知覺。 “大人救活了,孩子,孩子斷氣了!”產婆手腳有些不知該往哪放,喜錢也沒了,流年不利啊! 溫婉醒過來就聽到這么一句,從床上滾下來搶過孩子抱在懷里死死不放,喉嚨里“哧哧”作響。她的孩子啊!怎么可能? 不顧別人的拉扯,她輕輕晃著孩子,臉貼著孩子青紫的額頭。孩子在肚子里是踢她的!只是憋壞了,還有的救,對!有的救!有的救! 她用嘴慌忙去吸孩子嘴里的臟物,按他的人中,又慌忙將孩子倒提起來拍他的屁股。她看過的!無意中看到過這樣急救的視頻。滿屋子人都嚇呆了,誰也沒動,溫婉瘋了!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整個世界被定格,所有的人與她無關。她不斷按壓孩子的心臟,直到“咳”的一聲微弱啼哭,是孩子!孩子的聲音! 溫婉聽見了,她咬著唇,淚眼朦朧地抱著孩子走到廚房又往他嘴里灌了一口酒,孩子“哇哇”兩聲微弱的像貓一樣的啼哭。 滿屋子人都驚呆了孩子活了?!孩子活了! 溫婉放了心,將孩子交給林淵暈了過去。一屋子人七手八腳抬大人的抬大人,包孩子的包孩子。這時候一看才知道,嘿!真是男娃! 產婆是被雷得外焦里嫩,呆若木雞這也能活?接生三十年!白接生了!名聲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