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雖然血梅林建宗立派,但卻一直是與世隔絕,名門正派常常要為一些百姓做事,梅宗因名聲不好也沒人找來求助,如今頭一遭,還是個孤寡老人,眾鬼們興奮激動躍躍欲試,但都不敢告知祖宗。 祖宗一直待在血棺里睡覺,只有華念能與她接觸,連那個太子沈縉,祖宗都不帶搭理的。 語婕慫的很,自然沒敢去,但她叫醒了華念求他幫忙。 華念出了血梅林,從那阿婆手里拿回一張信,敲了血棺遞給了華冶。 眾鬼們劃拳打賭祖宗到底接不接,過了半晌血棺遲遲沒有動靜,就在要遣散回去修行時,華冶推棺走出。 眾鬼:!!!! 華念只淺笑著默默接受了大家的夸贊,但心里一片惆悵,只有他自己知道娘親對他其實也沒有那么親近,像以前一樣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只有他主動和她說話,她才會難得搭理一下他,很多時候還是很冷漠。 也不知什么時候娘親能想起來,他默默祈禱著,要快點呀! 華冶走出后淡淡掃視一圈,眾鬼都想著跟著她出去,個個眼睛放光,忽得華冶對重覦道,“你跟我走。” 斷頭:“啊!男寵要得寵了!” 華念問:“我呢?我可以跟著嗎?” 華冶道:“不行。” 華念好委屈,他縮在角落里偷偷抹淚。 爹不疼娘不愛的,魔崽崽真的好難! —— 阿婆來自霧啞山,她信中提到,自己不遠千里來,是因為孫女被惡鬼上身希望梅宗血祖能幫忙。這種驅鬼的事情原是小門小派就能解決得了,華冶本是不放心上,但信中又提及到特別的一點。她的孫女是天生靈媒,這種靈媒可以和六界靈魂交流,即便只有半縷殘魂,只要是血親的召喚,她都可以幫你溝通。 華冶此時就正需一個這樣靈媒。 她上次并未在逐月地宮找到父親的純魄,而純魄在白羽宮這件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曉,所以,除了青心盞被人拿走的可能,還有最后一個可能就是回歸到父親的身體內。 但純魄只有活人才能接納。 華冶是不信三圣閣的人拿走的,無論前代的三位圣人,還是現在的三位圣人,無論是誰,青心盞的純魄對他們來說都沒有任何用處。 更何況,青心盞表面上只是一個普通的燈盞,沒人會意識到這里藏有如此重要的東西。 現在,華冶只有通過靈媒,才可能與父親見一面,父親或許會知道jiejie和哥哥們的魂魄去處。 至于為什么必須要帶上沈縉離開,華冶是有原因的。 她查過沈縉的身份,太子沈縉小時候曾被惡靈附身,正是被霧啞山的靈媒驅除的。帶著他,也許會有一點用處。 在阿婆的領路下,行了半月之久,才到達霧啞山。 一路華冶都不曾與重覦有過很多的交流。 墜入霧海。 霧啞山,山如其名,大霧無聲。 這里和血梅林的死寂是不同的,血梅林沒有一點活人氣息因而陰森寂靜,而這里,似乎是所有的聲源被硬生生掐斷,就好像是一個人被扼住咽喉拼命的掙扎。 霧啞給人的感覺就是—— 垂死掙扎。 霧海迷蒙,鋪天蓋地,眨眼間面前帶路的阿婆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拿出仇良,華冶告訴重覦,“你抓住傘,跟緊我。” 她的語氣沒有一絲關懷,還帶著小小的警告意味。 重覦其實是不需要的,但骨節分明的手還是聽話的抓住傘柄,手指輕輕摩挲著傘身。 鬼是不會在迷霧里迷路的,因為很多迷霧都是因他們而起,例如鬼打墻。可是霧啞山的大霧不同,這是結界,也不單單是結界。 覆眼的乳白色,把眼前的世界侵略成一個模樣,華冶很不舒服,她索性閉上眼睛,牽起仇良的另外一段,在前面引著路。 “為什么帶上我,而不是別人?”重覦的聲音在迷霧里模糊不清,不再像是沈縉,更像是魏軾卿的聲音。 華冶答:“因為你曾經來過這里。” 這個答案是重覦沒有料到的,但卻又覺得,這個答案很真實,真實到他不想承認這是華冶的真實想法。 他在迷霧里將華冶的一顰一蹙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睫毛被大霧濡濕輕微顫抖,像是淺淺振翅的雨蝶。 “我怎么不記得了。”重覦撒著慌。 “你當然不記得。” “那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華冶頓住,眼睛豁然睜開,對上噙著笑意的重覦。 “閉嘴。”她憤恨道。 重覦乖乖閉上嘴,他知道,這么聰明的她一定事先了解過沈縉的身份,如果不確定,她是不會把他和華念留在身邊的。 但他也知道,查的結果他就是沈縉,華念是只小鬼。 第12章 陰親 兩人走路沒有聲音,如果能呼吸的話,兩人的呼吸聲一定是一深一淺。 華冶只是根據自己的感覺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扯住仇良的一端想說話,卻發現仇良那端輕輕得,早就沒有他的身影。 感覺到有人在輕拍她的肩膀,華冶轉身,赫然看到了五哥的臉。 華莜清秀俊容的臉含笑,“冶兒怎么在這兒?魏公子尋你呢。” 華冶看著面前的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場景,怔楞在原地。 方才的霧消失的干干凈凈,面前的五哥手拿著折扇,正輕輕得敲打她的頭,“胡亂跑什么,藥還沒喝,魏公子到處找你,冶兒又不聽話。” “五哥……”華冶聲音哽咽,“是你嗎?” 華莜嘖嘖兩聲,不大樂意得撇撇嘴,“不是我是誰?小丫頭,整天想什么呢,快去橋上找魏公子,我方才來的時候他還沒到,現在大抵該走到那兒。哎呀,冶兒怎么了?”華冶抱著華莜緊緊不撒手,執拗得搖頭。 百年未見,生死未卜。 眾兄弟姐妹里,華莜是除了華之桑之外另一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最寵愛她的五哥,是她的五哥。 “鬧情緒啦?”華莜垂眸瞧了小小的她,嘆了口氣輕輕給她捋發絲,“小丫頭總是耍無賴,哥哥給你玩躲貓貓的游戲好不好?像小時候一樣,一、二、三——” 最后一個字的音剛發出,華冶懷里的人消失不見。 怔怔得看著化為煙霧的五哥,華冶冷靜下來。 望著溪流里自己的容貌,華冶確定,這是幻象。 她現在只有十五歲,是西華的六姑娘,不是梅宗的血祖。 “冶兒。”音色凜冽,清冷的聲音隔著百年流光歲月,隔著萬千重山河,就這樣飄了過來。 華冶身子一僵,慢吞吞轉過身。 墨發三千,身形似竹,清冷自持,白綢遮眸。 依舊是當初的模樣。 魏軾卿手中拿著一串糖葫蘆,孤零零一個人,身影蕭索顯得有些落寞。 “我知道你在這兒。”他薄唇緊抿,明顯是隱忍怒意。 華冶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是以百年前的華冶回她,還是以現在的自己回他。她索性什么話都沒說,只靜靜望著他。 這是華冶復活以來第一次面對著這張臉。 她看著這張臉,忽得想起了一句話:“長樂未央,長毋相忘。” 那是他曾經親口對她說的,那么鄭重,那么認真。 魏軾卿第一次感受到華冶涼薄的目光,似乎對于他的出現,對于他的行為,她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無悲無喜。 他輕嘆了一聲,緩緩走向她。 “我給你拿了你喜歡的糖葫蘆,剛做好的。吃完糖葫蘆,我陪你吃藥好不好?”他說得小心翼翼,溫柔繾綣,方才的怒氣蕩然無存。 華冶一動不動得站著。 曾經的過往,遺忘的過往,一下又一下叩擊著華冶的心房,發出震烈的聲響。 她以前經常纏著魏軾卿,之所以這樣任性妄為,就是因為她知道,他明明在生氣卻還是會溫聲軟語得哄她,還是會為她做他從不會做的事。 那時候她以為是因為他愛她。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 一切都是為了利用! “滾。”她啟唇,淡淡得,冰冷得。 他是假的,無論是以前的好,還是現在的幻象,都是假的! 魏軾卿愣住,有些孩子般的不知所措。 重覦站在華冶的身后,看著幻象里的魏軾卿和她。 他看不到華冶的神情,但他清楚,那雙眼睛肯定滿是恨意。 魏軾卿還是執著得拿著糖葫蘆,“冶兒跟我回去罷,乖乖吃藥,等日后我們成了親,我定不會讓你吃這種苦的。” 若是以前,華冶肯定老老實實跟他回去,她是一直盼望和他成親,和他過美好的日子。 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如此。 而現在,華冶冷笑一聲,從他手中搶過糖葫蘆扔在地上,又猛地扯下白綢。 “魏軾卿,你裝得累不累?” 她明知道面前的人是假的,卻還是忍不住質問道。 失去庇護的雙目很是刺痛,魏軾卿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而重覦看著自己曾經的模樣,心中感到很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