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屋子門再度被打開,元空出來一臉僵直。 姚謹宥帶著那些個婆子小廝陸續進去,挖墳的挖墳,做法的做法。 元空呆呆的望著那墳墓,打開來才看到那棺材不及胳膊長,想想也是,韓家大公子夭折,那身量也就是個小孩子,能有多大。 幾個小廝抬著一人大的棺材放到墳墓中,片晌就有婆子把身穿喜服的溫若萱抬出來,直接扔進棺材中,那兩邊小廝迅速將棺材門蓋上,旋即四周邊角都用釘子釘牢。 這種野蠻殘忍的殉葬方式看了就叫人不寒而栗,元空有一瞬間想叫停,但叫停了溫若萱活過來他布的局也悉數被拆穿,這里全是韓啟凌的人,他得罪了韓家沒有好處,他脫去了良善,現如今一心只想將所有坑害過他和溫水水的人摁死,縱然有損德行,他也不管不顧了。 那座墳很快合上,墳頭的土磚擺的齊齊整整,墳前放著香案,姚謹宥嘴里念叨著聽不懂的話語,好像在剎那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韓啟凌按了按元空的肩膀,“我也知道你心底難受,但說個不好聽的,以她的身份還能嫁給誰?你父親便是出來也不可能再如以前,這京里的人家最勢力,你jiejie除非嫁給破落戶,千金小姐哪能吃的了苦,轉頭還不是一死,不若嫁給我哥哥,如今咱們成了一家人,往后你們溫家有什么事,凡我們能幫的都盡力幫。” 元空拿開他的手,旋身往回走。 韓啟凌嘖嘖嘴,“溫二,你這脾氣得改改,跟個斗雞似的,也就二殿下向著你,若換作是我,估摸你早被人教訓了。” 元空偏過臉斜他,“你什么意思?” 韓啟凌揚眉笑,“往后共同輔佐二殿下,你我免不了共事,我可不想伺候你這個大老爺。” 元空沉著眼,韓家自來不站隊,一次陰婚就讓他們站到蕭笙祁那一邊,溫家這一招屬實高。 元空沒有回他的話,旋身走進黑暗中。 韓啟凌靠在門邊等了一會,姚謹宥邊脫袍子邊朝外走,“這位溫大小姐當真乖順,從頭到尾沒掙,我做這行好幾年,次次都是雞飛狗跳,鮮少如今日般順暢。” 韓啟凌說,“總歸是對她父親孝順,用自己的命去換父親,他們溫家我以為都是膿包,誰知還有個骨氣的,可惜是個姑娘,若是男兒,比那溫二不知厲害多少,說到底是命薄。” 姚謹宥蔑笑,“你當我眼瞎,一口一個溫二,怎么,他這臉也能賣給你了?” 韓啟凌回想著方才元空的神情,用曖昧不明的語調道,“說起來他父親更有味道。” 姚謹宥眼波流轉,踏步往東邊走,“好一個溫烔,年老了也能賣弄色相,不愧是靠著夫人爬起來的,約莫也能靠著你們溫家再登輝煌。” 韓啟凌架到他肩上,與他調笑,“那我得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京里的男人看多了,和尚倒別有風味。” 姚謹宥側頭瞟著他,未幾笑得浪蕩,“我瞧上了和尚那個養在外頭的姑娘,轉頭你得逞了,記得把姑娘給我。” “跟溫大小姐一張臉你也吃的下去,佩服,”韓啟凌沖他抱拳。 姚謹宥捏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隨即扔走,“我還是喜歡女人的,尤其是別人懷里的女人。” 韓啟凌嗤的一笑,待要說話,卻見在那林中停了輛馬車,馬車周圍都沒有人,他推一把姚謹宥,姚謹宥瞇起眼,“滾開。” 這一聲停,自馬車里探出來一個頭,煙眉水瞳,紅唇白臉,即使在這黑夜中也能看清她的面容,她靜靜的注視著兩人,不笑不哭,表情麻木,在月色的襯托下周身彌漫著鬼氣。 韓啟凌瞪大了眼,一倏忽腳沒站穩,跌倒在地上。 姚謹宥也嚇出了一身汗,拽著韓啟凌繞道往荒野里跑,跑了一小段路再回頭,她還定定的看著這邊,片晌一陣霧氣涌來,兩人俱是心魂震顫,直接跪到地上給她磕頭,連磕了數個頭后,他們再抬頭,那輛馬車已經消失了。 她也不見了。 韓啟凌癱坐在地上,“是,是她嗎?” 姚謹宥按著太陽xue點頭,“趕緊走。” 兩人跌跌撞撞跑回城里。 馬車停在林子后面,溫水水背坐在元空懷里,臉還朝外盯著,興奮道,“這兩人干嘛給我磕頭?” 元空拿來毯子給她裹好,“大概求你成全他們。” 溫水水咯咯笑不停,搖著他的肩膀道,“你騙人,你之前還說他們私奔了,我瞧他們好的很,根本不像私奔。” 元空也笑,“私奔還能被你發現?” 溫水水摸他耳朵,他拉下她的手帶著一起點她的鼻尖,她羞澀的依偎在他胸前,探唇吻他,“周叔,含煙還有從梅還在他們手里。” “救出來了,”元空淺啄著檀口,手往車壁敲了敲,馬車飛馳在行道上,一會子就沖回城中。 —— 回到紫東怡天已大亮,容氏見著他們不禁落淚,急走到元空和溫水水跟前,上上下下瞧了一遍確定沒甚事,才抹著淚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楊老張嘴打哈欠,“我叫崔琰給你遞了請假的折子,你今日在府里歇著吧。” 元空點頭道聲好,輕推溫水水說,“你先回院里。” 溫水水唔著聲走了。 楊老也跟容氏道,“阿宇和水水都沒事,你念叨了一宿,趕緊回西松園去睡。” 容氏拿拐杖敲他,“你少煩阿宇,他這幾天累的夠嗆,說兩句就給我回來,省的擾著他。” 楊老轟她,“走走走,趕緊走。” 容氏垮著臉呸他一口,也沒跟他再爭,慢吞吞由安嬤嬤扶走了。 元空面部顯一絲疲憊,彎身坐到椅子上,道,“溫烔的兩房夫人被我抓回來了。” 楊老頷首,嚴肅道,“溫府估計已經鬧翻了。” 元空緩緩說,“他們想和韓家結陰親,抓了她去做交易,我把她調包出來了,做陰親的換成了她meimei。” 楊老眉一抖,“這么說,韓家開始站隊了。” 元空沉默住。 楊老交握著手,唏噓道,“韓明是我看著長大的,在一眾顯貴里還算正直,自來也聽他父親的話不隨意參與朝中黨派之爭,他自己主管御史臺,要說官有多大,也算不得什么頂頂有名的職位,但這官確實有實權,只要他上奏了,陛下就得遵從,誰叫他是言官,他有這個權力問責陛下,他若是站隊了,還真有些棘手。” 元空思索著說,“我直接跟父皇秉明,他和溫家已經暗中勾結了。” 楊老咦一聲,擺手道,“不宜打草驚蛇,你抓了溫烔的兩位夫人,雖說沒人親眼看到,但防不住他們惡人先告狀,左右我們和韓家還沒撕開,若是能將他們拉過來也好。” 元空蹙眉道,“早知如此,我昨晚就不該促成這樁陰親,倒叫他們搭成一條船上。” 楊老想了想說,“等兩天吧,看看韓明那邊的態度,假如他真要上奏翻案,屆時免不了一番惡斗,橫豎這么些天過來了,你父皇也向著你,不見得我們就落敗。” 元空嗯一聲,“讓您擔心了。” 楊老起身甩兩下袖子,“擔心什么,我的外孫豈會比別人差?” 他悠哉悠哉的回了西松園。 元空抿嘴淡笑,也回主院暫做歇息。 —— 紫東怡這邊安寂,但韓家那頭卻動蕩,韓啟凌半夜回府就病倒了,也不能說病,只神魂不穩,睡著就驚醒,常在夢里夢到他那晚看到的情形,根本沒法入睡,他留在京郊的仆人回來時也說,夜里聽到了墳墓里有女人凄厲的哭喊聲,有幾個膽大的都嚇破了膽,韓家從云華寺請了高僧回來做法事,奈何法師只留下一句冤孽太重,竟根本不替他們驅邪。 這事傳到元空這邊已是隔天下午,彼時溫水水和含煙她們在院里斗蛐蛐,元空在佛堂里呆到黃昏才出來。 那只鸚鵡蹭在幾人堆里,見著蛐蛐就啄,被它吃了好幾只。 溫水水敲它頭,“你干什么呀!走開!” 鸚鵡邁著八字步移到含煙身旁,趁她不注意一口吞了她的蛐蛐,含煙好氣又好笑,“缺你吃還是缺你喝了,連蛐蛐都不放過。” 鸚鵡抬著腳爪子往翅膀上踢踢,搖頭晃腦道,“還不夠給爺塞牙縫的。” 氣的從梅一巴掌拍過來,它立刻撲騰翅膀飛到院墻上,“小娘子好生威風,嚇煞你夫君了。” 溫水水跟含煙笑得撐不住腰。 從梅氣也不是羞也不是,索性悶頭鉆旁邊耳房不出來。 含煙憋著笑跟溫水水道,“她慣來心胸狹窄,可別真氣哭了,奴婢去瞧瞧。” 溫水水笑應著,她便也進了耳房。 溫水水回頭就見元空立在廊下看著她,她忸怩一下,小跑到他面前,踮著腳抱住他的胳膊道,“你不開心了。” 元空摸一下她的腮,她立刻臉紅起來,靦腆的靠到他臂彎里嘟噥說,“我想看你笑。” 元空對她彎唇,“我要去看那兩位夫人,你跟鸚鵡玩吧。” 溫水水細細說,“我那天嫁的不是韓啟凌,對嗎?” 元空唇線繃直,未幾凝眸笑起,“怎么會這樣想?” 溫水水兩手捧著他的臉頰,認認真真看一遍,然后才說出猜測,“我沒成過親,但成親不是那樣的。” 元空撫她頭發,“府里新來了個廚子,很會做蝴蝶酥,我……” 溫水水搖搖頭打斷他,“你瞞我事情了。” 元空噤聲。 溫水水濕著眼眸道,“我不是小孩子,你沒必要騙我,你從回來就不高興,你也不跟我說。” 元空凝視她,一時沒說話。 溫水水無促的握著他手,“我怕你有事的,我也怕你對我設防,你們男人都壞,一旦騙我了,以后還會騙我其他的,你說好的依著我,你不能言而無信,我會生氣的。” 元空頓目,他還是不想跟她說,這樣陰詭的可怖,她知道了只會后怕。 溫水水開始掉眼淚,趴在他肩頭嗚咽。 元空攬著人坐到欄桿上,擦掉她的淚水道,“不過是瑣事煩憂,你別哭。” 溫水水躲過他的手,把臉埋到他頸窩里,抽泣道,“我嫁的肯定不是韓啟凌……” 元空斂眉半晌,到底架不住她哭泣,低聲說,“要跟我一起去看那兩位夫人嗎?” 溫水水急忙抬起頭瞅他,“要。” 元空扯了扯唇,牽著她左拐進了柴房,那間柴房,一左一右分別關了容鳶和林月妍。 他們先往左,見著容鳶枯坐在地上,人都木的轉不動眼睛。 溫水水伸腳踢了她,她立刻醒過神,直看到溫水水就徹底崩潰了,“大小姐您還是不是人?您的父親被他害進了獄中,您怎能幫著他對付我們?” 溫水水冷眼瞪著她,“你別忘了是誰把你送到溫烔身邊。” 容鳶瑟縮一瞬,不敢再吱聲。 元空垂視著她,“和韓家的那場陰親,是誰促成的?” 陰親,溫水水立時懂了,她先前嫁的果真不是韓啟凌,可她沒想到是個死人,一想到代替她出嫁的是溫若萱,大概她是兇多吉少了,怨不得元空心情不好,他是佛門,即使現在還俗了,做出這樣陰損的事心里也過意不去,這比殺溫昭還不得味,便是她知曉了,下意識也是打冷顫,委實恐怖。 容鳶戰戰兢兢說,“這種傷德的事妾身又怎會愿意做,老爺在獄中受苦,妾身百般無奈下去求了夫人,夫人跟妾身說,韓家的大公子早夭,韓家想給他娶門媳婦,這個媳婦得是陰屬生,旁的都不行,韓家早看中了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嫁過去,他們就會出手救老爺,妾身也是走投無路才聽從了夫人的話……” 溫水水陰冷的睨著她,“你和林月妍不過是一丘之貉,別說的自己多無辜。” 容鳶伏在地上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