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容鳶彎著腰進屋,急慌慌走到床前,只見溫水水合著眼睡在里頭,嘴唇紅的艷麗,襯托著她的面皮愈加白,若不是她胸口還有起伏,就真像具艷尸。 容鳶勉強放寬心,退步出屋,跟元空道,“煩少爺看顧,妾身還得去跟韓家交接。” 她才要走,元空喊住她道,“親事在哪里辦?” 容鳶朝東頭指過,“自然是在韓大公子的墳前,這事也不是什么亮堂的,韓家的意思就是走個過場,他們提前布置好,只等我們送人進婚房,后頭的事情就不用我們管了。” 元空點了點頭,她就自顧走了。 溫若萱沖他發火,“哥哥你還有沒有點樣子?她肚子里還懷著孩子,你現在卻撞到她手上,轉頭父親出來,有你好受的!” 元空看都不看她,回身關上門,直叫她氣的沒處發。 元空等著門外的影子離開,轉而坐回床邊。 溫水水睜著眼瞅他。 元空跟她笑,“不睡嗎?” “他們把我嫁給誰?”溫水水問道。 她有著最溫軟的面容,神態話語都叫她看起來像個無知的孩童,脫去了戒備,她柔軟的軀體暴露在人前,隨時可能被人宰殺,她如今歡脫了,也都是仰賴他多日的呵護,那些陰暗本就不應該讓她知道。 元空揉了揉她的頭發,“把你嫁給韓啟凌。” 溫水水嫌棄的撇嘴,“那個死斷袖真讓人作嘔,都跟男人有一腿了,還要娶老婆,他就該斷子絕孫。” 元空捏一下她臉,沒舍得說她。 溫水水拽著他上來,自覺的臥到他懷里,喃喃說,“我前頭特別害怕,他們把我抓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以為等不到你我就死了,正如他們說的,我要是真嫁給了韓啟凌,也和死了沒區別,可是韓啟凌再怎么說也是國公府的嫡孫,他要挑媳婦也該是同等身價,卻要背地里跟容鳶做這種勾當,也不知是不是腦子壞了。” 元空無法跟她解釋太多,她很機靈,他多說兩句話,就會讓她猜到,他撫了撫她腕上的碧璽,有著人體蘊養,它們顆顆翠綠,這是往先玄明給他的,言說戴著玩,這些年他也算順風順水,后來大了才知道碧璽能辟邪。 縱然陰親不能說與她聽,但他也希望她安然無恙。 溫水水咕咕唧唧說,“我不要嫁給他,我想走了,這里呆夠了,你帶我回府吧。” 元空順著她的后背,哄道,“他們這樣欺負你,總要讓他們吃個教訓。” 溫水水趴到他身上,睡意上來時昏昏沉沉道,“……你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 太不一樣了,從前他始終對人大度,別人傷他,他也舍不得傷人,總說一堆大道理,說的她頭疼又只能聽從,可現在他殺人了,還說要教訓人,好像他已經從天上掉到地上,不再如神佛,是真真正正陪在她身旁,疼著她愛著她,會護短,誰欺她就還回去,這種感覺有些不真實,讓她害怕他會不會變得也像人一樣變心,人性并不好。 元空兜著她躺倒,兩手蓋住她,兩人緊實的仿佛他們生來就長在一起,誰也不能撕開他們,“是不一樣了。” 在很早時對她是責任,她是病人他是醫師,他可憐她,所以更多的是寬容,后來他們稀里糊涂在一起,這種責任漸漸變質,多了獨占和教導,他希望她能好好的生長在身邊,高興哭泣都行,只要別在像年少時那般瘋癲就好,他所有的希望就是她能快樂的活著,可是后來他發現這么簡單的希望也不能實現,她被溫家囚住了,無論她在哪里,溫家如影隨形,他們想方設法的害她,羞辱她,她才這么點大,人生還有許多個十八歲,可是許多個十八歲都要被溫家這個毒瘤跟著,怎么叫他放心,殺了溫家人才沒有后顧之憂。 他受佛門教誨長大,主持教他憐憫愛人,他對誰都溫和,連發怒都很少,但他為溫水水違背了許多次佛門規矩,或許是他偽善,他終歸像主持說的,成了劊子手,他也恨自己變成惡徒,但他不可能不做,弱rou強食,他要保護好溫水水,這方天地是他撐起來的,他退讓換來的就是溫水水活不下去,他不是什么至情至圣的人,他只想讓她安安穩穩的活下來,見著花草會笑,被外祖母罵了會哭,跟他親昵時會害羞,這是人倫之愛,他只求這一個,縱然為之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溫水水眼睫動了動,扇在他頸側帶起一陣癢,她怯怯道,“我怕你變心。” 元空笑她,“為什么?” “我娘親說,父親一開始對她也很好,是后來變了,”溫水水說。 元空莞爾,“我殺孽太重,怎可再禍害他人?” 溫水水面頰羞紅,“你為我殺人了,往后你就是壞人,不要再禍害別的姑娘,你禍害我就夠了。” 元空的笑聲自胸腔里傳出,“睡吧。” 溫水水蹭了蹭他的脖頸,閉眼慢慢睡進夢里。 —— 這一覺睡到下午,元空起來時她還黏著他不讓走,元空坐在床邊戴好□□,摟著她起來道,“他們應該等在外頭了。” 溫水水揉著眼睛抱怨,“我不要嫁給那個鬼東西。” 元空抿了抿唇,拉好她的褻衣,將那頭散亂的頭發理順,“不嫁,就跟他們做個戲,轉頭讓你meimei掉包。” 溫水水眨巴眼笑呵呵,“你好壞。” 元空輕拍她的頭,“我去開門。” 溫水水甩甩袖子,看他開門。 容鳶帶著丫鬟婆子進來,各人手里捧著嫁衣首飾,她當先走到溫水水跟前,拉起她道,“大小姐可算醒了,這大喜的日子睡過頭不吉利。” 溫水水對她陰笑,“我要是被你咒死了,做鬼第一個找你。” 容鳶打了個哆嗦,訕訕笑,“哪,哪兒的話,大小姐一定長命百歲。” 溫水水哼一聲,甩開她自己坐到銅鏡前。 容鳶走到她身后為她梳妝,開臉結髻,描眉畫眼,片晌那鏡中出現的就是個水靈靈的新娘子樣貌,小丫鬟過來服侍她換上喜服,那大紅袍子上身更襯的她膚白如雪,容鳶不禁贊道,“大小姐這般貌美,想來夫人必也是絕頂美人。” 溫水水看出她妒忌,譏誚道,“比你美百八十倍,你在父親眼里不過是個替身,他膩了還能找下一個,我母親永遠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人。” 容鳶被她說的還不了嘴。 溫水水得意的沖元空抬下巴,元空看著她有些微恍神,她的臉上妝后愈加糜艷,眉眼俱是韻致媚色,她隨意的神態也能招人眼球,這樣的撩人,原本應該是他們新婚時才能得見,卻被這伙人逼著在這種境況下顯露。 容鳶想想也不用跟她計較,過一會子她就要入土為安,沒必要跟個死人生氣,她親親熱熱的替她蓋好蓋頭,伸手想扶她,卻被她一轟,“不用你扶,” 容鳶臉色忽青忽白。 元空走上前攙住溫水水,帶著她一起往外走,他們一高一矮,她近乎靠在他懷里。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新郎。 容鳶看著心生諷刺,做了幾日夫妻還真以為是夫妻了,男人狠起來女人哪里比得過,還不是要送她去死,到底薄情。 他們出了木屋,花轎等在門口,元空扶她坐上去,轎夫抬起往荒地里走。 這邊雜草繁茂,他們走的很慢,路道兩旁跟著小廝,身上都穿的紅衣,只是手里的燈籠確實白色的,上面還貼了喜字,摻合著燈火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瘆人。 他回頭看木屋,溫若萱站在那兒沖他招手,“哥哥回來!” 元空定住腳看著她,未幾淺笑出。 溫若萱還沒看明白他為什么笑,就突然被人捂住口鼻拖進木屋里。 元空轉頭跟上花轎,卻見溫水水掀開一點車簾,滿眼驚恐的看著白燈籠,趁著黑夜他探手把她臉推進轎里,在他想把手拿出來時,她慌亂的握著他,他回握住那兩只小手,讓她安靜下來。 他們走了一段路,終于停在一戶屋宅前,那屋宅不算大,屋門只夠兩人進,從前往后看就能看清那里頭的布局,并不是真的房屋,不過是臨時搭建成的居處,那院中就是一座墳,四周灑滿了紙錢,還有紙做的丫鬟小廝守在屋角,估摸著等溫水水進去,他們就會把人一起埋進墳里。 韓啟凌帶著身穿灰色長袍的姚謹宥走過來,元空匆忙撤回手。 “溫二,你jiejie出嫁你還跟到這里來,是舍不得?”韓啟凌笑道。 元空抿著唇推開,便有婆子過來將溫水水從轎子里拖出來,溫水水蓋著蓋頭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聽到韓啟凌的聲音當即緊張,站地上直打顫,她想叫元空,但她也怕把元空拆穿了,只能忍著怯怕等他們動作。 那婆子將溫水水扯進院里,直接拉到屋子里鎖上門。 溫水水聽到鎖門聲才發覺不對,她想往外跑,守在旁邊的丫鬟按著她,她動都動不了,她這時是真的畏懼,這根本不是正常成親的路數,他們好像將她扣住,隨時準備做什么事。 屋外元空背著手道,“你們拜堂儀式都不做?” 姚謹宥輕佻道,“我們堪輿1只講究風水位置,溫大小姐到了就行,并不在乎什么禮俗。” 元空捏緊拳死死看著他們。 韓啟凌搖著扇子撇嘴笑,“到底是你jiejie,一下子就沒了確實舍不得,我也算仁義了,特特沒往外說,我們韓家的族譜上往后也會有她的名字,并不算虧待了她,你父親如今還在獄中,早早把這事辦了,也好讓我父親向陛下上奏,替你父親洗刷冤屈。” 元空繃著聲說,“她并不知道自己嫁的是誰。” 韓啟凌嘶的一聲,“溫二,你這也太不厚道了,好歹讓她知道嫁的是我大哥,難道她還不是自愿嫁的?” 元空置聲不答。 姚謹宥皺眉道,“怨氣太大也不好,沒得適得其反。” 韓啟凌托腮道,“這就不美了,我家中近來本就不順,若是再惹出這么個禍事,倒更添亂。” 元空這時道,“你們先帶人撤出來,我和她說清。” 韓啟凌挑眉,“那不行,你要是帶她跑了怎么辦?” 元空學著溫昭的語氣跟他犯沖,“你什么話!我父親還在牢里,我們往哪兒跑?” 韓啟凌收起扇子往肩膀上敲,“行吧,我再信你一回,你要是再給我說不清楚,鬧事兒,咱們的交易終止,你父親死牢里也是活該。” 他朝房屋前的婆子遞眼色,那婆子隨即開了門,讓房里的丫鬟退出去。 “我們就等在這外頭。” 元空進去反手關上門。 韓啟凌擱外邊嘲笑他,“有什么我們不能聽到的,就你溫二屁事多。” 元空進到房里,一手掀了她的蓋頭,她淚眼婆娑的往他懷里撲,“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元空摟緊她,趕忙將她穿的喜服剝了,她乖乖坐在他懷里任他褪衣,小小聲道,“……你是不是騙我了,我嫁的不是韓啟凌。” 元空脫掉那件喜服就抱著她往出走,輕聲說,“韓啟凌跟姚謹宥私奔了,外面有些亂,我先送你出去,把你meimei調過來。” 第76章 七十六個大師 拆穿 其實這句話漏洞百出, 她呆的這間屋子破舊不堪,根本不像婚房,但元空說了, 她就信,她完全依賴著元空, 從不覺得他會騙自己。 “閉上眼睛, ”元空圈她坐在胳膊上, 她雙手抱緊他的脖頸,緊閉眸子。 元空悄步走到院子里, 四周全是紙錢紙人, 那座墳頭上掛著紅花, 兩盞白燈在夜里晃蕩,像是鬼魅的眼睛,驚悚又可笑。 他快步走到墻邊,耳朵傾聽著外頭,只聽到韓啟凌跟姚謹宥的說笑聲, 他朝后挪了挪,仰頭看那棵桑樹從外面伸進來枝椏,就像一只手, 朝他遞來扶墻梯。 他輕輕松松借著那根枝椏飛出去, 腳點在枝頭瞧那底下人,他們三三兩兩的等在門前, 穿的紅衣,可卻都盼著溫水水去死,溫水水的死能換來家宅安寧,他們絲毫不在意這是條人命。 他跳過枝頭,縱身越遠, 停在一處馬車旁,小心翼翼的將溫水水抱到車上小榻,轉身時溫水水揪住他,“不然就別去了……” 她實在太怕了,這一切太詭異,她不想元空再去沾惹是非。 元空撇開她的手,溫聲說,“我馬上就來。” 他跳下馬車,塵荼將溫若萱拖過來,他提著人跟塵荼交代,“看好了,誰也不能靠近這輛馬車。” 塵荼道聲是。 元空便將溫若萱帶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