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了杯酒，往碑前倒，“您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她，即便真到了那般境地，她只要好生回來，小的也能保她衣食無憂。”

    溫水水眸底微濕，倏爾挪腳回身。

    元空擁著她慢慢踱走，離得遠(yuǎn)了，她又回頭去看，周宴的小身板成了黑點(diǎn)，她呆呆的朝元空看，元空沖她微笑，“周管事很疼你。”

    溫水水驀然低頭，“我娘親挺過分的。”

    元空翹起嘴角沒應(yīng)聲。

    她又說，“我也挺過分的。”

    元空好像沒聽見這句話，牽著她上官道，這會(huì)子天真黑了，城門口掛起了紅燈籠，卻有過節(jié)的氣氛。

    他們緩步進(jìn)城，隔老遠(yuǎn)都能聽見喧鬧叫賣聲，溫水水的失落消了些，她重新帶上面具，搖頭晃腦道，“你早上溫書，溫的什么書？”

    她的面具帶歪了，半張紅唇露在外面，滑稽的緊，元空幫她帶正，笑道，“初三進(jìn)工部任職，總要用點(diǎn)心。”

    四周敲鑼打鼓響的耳朵疼，溫水水縮到他胸前，他忙把她扶正，她怨氣道，“我就要你抱。”

    元空握著她手拉她往人堆里走，“在外面。”

    溫水水伸腳往他腿上踢，手也要甩開，“你裝正經(jīng)給誰看，你干脆放開，咱們各走各的。”

    元空捏著她的腕子拉近，嚴(yán)肅的端視她。

    溫水水臉脹紅，咬了下唇把頭垂低，顫著手指揪他前襟。

    元空抹下那只羞怯的手，張臂環(huán)住她的腰肢，訓(xùn)戒道，“這會(huì)人多，你消停些。”

    溫水水抬眼瞅他，“你裝模作樣干嘛說我？”

    元空邊往前走，邊道，“不省心。”

    溫水水抓著他的袖子，用低的幾乎難聽見的語調(diào)道，“我想買東西。”

    元空看著周邊小攤，“想買什么？”

    溫水水說，“不知道。”

    元空便自己看，瞧見賣糖畫的，隨手買了個(gè)給她，“吃著玩吧。”

    溫水水伸舌舔了舔，看著他的眸光流轉(zhuǎn)。

    元空喉管里生出躁動(dòng)，將糖畫塞給她，偏過臉道，“別這么吃。”

    溫水水把糖畫扔還給他，甩了他手往旁邊賣雜貨的攤子上看，被她瞧上了一對(duì)玉耳環(huán)，她伸手?jǐn)[弄著，元空走過來道，“想要？”

    溫水水嫌棄的拿在手里，“初一了，你要給留香jiejie買個(gè)什么首飾玩意，我覺著這個(gè)不錯(cuò)。”

    那對(duì)玉耳環(huán)小巧精致，色澤也純，但她竟大度到讓他給別的女人買東西，倒不像她了。

    元空冷眼瞥她。

    溫水水撇撇唇，又瞅見個(gè)放滿了花的小盒子，她撿了朵白梨花輕嗅，沒有香味，才發(fā)覺這是假花，假的足以亂真。

    那盒子里還有大大小小各色花，她瞧著喜歡，跟元空道，“我就要這兩樣。”

    元空付完錢，她把盒子和玉墜子都放他手里，只在盒子里挑出來一朵紅艷艷的花別在發(fā)里，便歡快道，“等回去了，你把耳環(huán)送給留香jiejie，我要花。”

    她生了張嬌嫩的臉，紅花不僅沒有奪去她半分美，反倒成了她的裝飾，香軟的美人，天生就需要這些東西來點(diǎn)綴。

    元空說不出責(zé)備的話，旋身帶著她往前去。

    沒一會(huì)人潮忽然涌動(dòng)，許多人往前頭沖去，溫水水被擠的沒地方站，還被個(gè)臉都沒看清的男人攥住手，好在元空眼尖一把將她抱過來，順手扣住那只賊手將人踢遠(yuǎn)。

    溫水水趴著他的肩膀想看是什么人，那人竄進(jìn)人堆里不見了。

    元空這下不敢放她了，生怕她被人擄走。

    他抱著溫水水走過了一截路，空下來，這才把她放地上。

    這一片多是酒樓，元空隨意飄過，桓平居三個(gè)大字印在眼底，有不少書生打扮的人往里去，可以想象里面熱鬧的場(chǎng)景。

    元空掰過溫水水道，“回吧。”

    溫水水拍他，“那么多書生，我們也進(jìn)去瞧瞧。”

    元空盯著她。

    溫水水泄氣，退而求其次看向身后，“我有點(diǎn)餓，咱們進(jìn)這里邊吃些東西吧。”

    元空沒動(dòng)，她摟住他的胳膊晃蕩，他就沒法了，只得帶著人進(jìn)到酒樓里。

    他們要了二樓靠街邊的雅間，窗戶正對(duì)著桓平居。

    溫水水探頭看著窗外，蕭笙祁和溫昭站在門口，像是在等什么人，隔的不算遠(yuǎn)，雖然聽不見他們說話，但能看出溫昭情緒很低落，蕭笙祁倒是精神抖擻。

    元空舀了碗冬筍湯放她手邊，“喝湯，別管這些。”

    溫水水用筷子夾出來筍放他碗里，掃興道，“他們都在里邊兒挑人，就你不擔(dān)心。”

    元空抿笑，“外祖父有辦法，用不著我去煩這個(gè)。”

    溫水水喝兩勺湯，揉了揉臉，往他胸前鉆，“我想坐你懷里。”

    元空拉開椅子，任她自己爬到腿上，她還想往窗戶外看，元空防她摔下來，手束著她的腰不敢松，他說，“吃不吃？不吃回府睡覺。”

    溫水水連忙捧起碗咕湯，眼睛往下看，那個(gè)韓啟凌也來了，和他一道的書生有說有笑，兩人見過蕭笙祁就隨著溫昭一起進(jìn)里邊，她看不到就嘆氣，“那個(gè)姓韓的也不是好東西。”

    元空撫她頭發(fā)，“cao心的真多，就不能歇歇。”

    溫水水放掉碗，用帕子擦擦嘴，乖乖靠著他，“蕭笙祁這么明目張膽的招人，你父皇還像死了一樣不管。”

    元空捂住她唇，“沒遮沒攔的。”

    溫水水悄悄探出舌在他手心游曳，他明顯身體一僵，溫水水裝出無辜的神情，舌往他腕下滑。

    元空一忽兒撤開手，她張著唇，細(xì)舌露一點(diǎn)卷出，眼里含嗔，似在怪他說自己。

    元空匆匆轉(zhuǎn)過眼，想把她抱下去。

    溫水水一下攬到他頸上，唇貼著他頸邊脈絡(luò)啟開又合上，“你放開我，我就找別人去。”

    元空心火如焚，又氣又躁，猛地摁住她后腰，她瞬間像化成了水，他也不能亂動(dòng)，捏著她的后頸讓她退一點(diǎn)，就見她眼中水蒙蒙，眉微皺，他撫摸著她面頰，瞧她害羞的閉眼睛，他低聲道，“早上不是疼？”

    溫水水嗯一聲，“疼的，可我想和你玩。”

    元空聽著笑，手包住她的腰，“養(yǎng)養(yǎng)，身子疼了不好。”

    溫水水點(diǎn)一下頭，人臥到他胳膊上，安分的招人疼。

    元空輕拍著她的背，一時(shí)倒適意。

    對(duì)門從吵鬧聲里也漸漸安靜，片晌有兩人一前一后出來，往前的是韓啟凌，后頭的溫水水不認(rèn)識(shí)，他們出了桓平居就湊到一起，湊的特別近，緣著在夜里，也看不清兩人在干嘛，過一會(huì)他們又分開，韓啟凌竟直接進(jìn)了他們這邊的酒樓，他身后的男人也跟著進(jìn)來。

    溫水水忍著惡心拽元空，“我要看看他們想做什么。”

    元空面色泛沉，“盡愛管閑事。”

    溫水水沖他抱著手求道，“他們一看就不對(duì)勁，求你了……”

    元空通身氣息變冷，想的是不用順著她，“不能做窺探的事。”

    溫水水立時(shí)眼汪汪，“可他們算不得好人，上次他幫著溫昭套我話，害得我胳膊折了，他害了我一次，我也想叫他吃個(gè)虧。”

    元空經(jīng)她這般說，也想起她當(dāng)時(shí)的可憐模樣，隨即抹掉她眼淚，單手團(tuán)著她穿過窗戶翻上了屋頂。

    平素這個(gè)時(shí)辰，四周早寂靜，但今兒老百姓愛熱鬧，四處都點(diǎn)著燈，在屋頂也不怕瞧不清磚瓦。

    溫水水坐在他胳膊上，緊緊依著他，她在心里想到一個(gè)推測(cè)，只等著元空去親眼驗(yàn)證。

    元空沿著當(dāng)中，小心揭開瓦塊，一路看過，一直看到這家酒樓的最后第二間廂房，突然頓住。

    溫水水便知他看到了韓啟凌，她急道，“我也要看。”

    元空表情陰郁，輕輕蓋回磚，帶著她跳回雅間。

    溫水水氣的捶他，“你又跟我鬧性子，我瞧他又不能掉塊rou。”

    元空仿佛還陷在方才的場(chǎng)景里，眉宇間不自覺顯露出嫌惡，“不用瞧了。”

    他又不說，溫水水被他吊起了興味，狡詐道，“韓啟凌是不是個(gè)斷袖？”

    元空面色不愈。

    斷袖是什么他沒聽過，他在云華寺呆了十幾年，世俗的許多物事都不了解，但他看得出來，斷袖不是好詞。

    溫水水猜出他不懂，便用手比劃，“斷袖是男人和男人……”

    元空立即厭惡道，“別說了。”

    這是他頭次表現(xiàn)出這般劇烈的情緒，他是真的惡心這種東西。

    溫水水見不得他如此，忙吻著他，細(xì)細(xì)道，“我們回府吧。”

    元空面容略微沉靜，牽她出了酒樓。

    兩人一路無話，直回到曲水園，元空洗漱完在美人榻上打坐。

    溫水水趴著觀察他神態(tài)，覺察他確實(shí)不舒坦，便小聲道，“你不要生我氣。”

    元空掀開眼，張手捏她臉。

    她愛嬌的枕到他腿上，咯咯的笑，“我以為你不睬我了。”

    元空滿目柔光，說，“你是個(gè)姑娘，那些臟事不要老掛嘴上。”

    溫水水捧著他的手指，虔誠道，“我都聽的，我怕你不要我。”

    元空唇邊映出笑，“轉(zhuǎn)頭又皮。”

    溫水水在榻上滾來滾去，隨后爬到他身后，順著他背伏倒，開心的不得了，“你只能對(duì)我一個(gè)人好。”

    元空怕她摔下來，背手扶著她的腰，“夜深了，聲音小點(diǎn)。”

    溫水水呼出一口氣，老老實(shí)實(shí)爬下榻，睡進(jìn)了床里，眼眸望著他道，“你打完坐要陪我睡。”

    元空彎眸，道了聲好，她就輕松合上眼。

    ——

    翌日天還沒亮，元空回了主屋。

    他一走溫水水睡不著，起來在屋里學(xué)著元空看經(jīng)書。

    含煙坐她身旁做針線活，道，“昨個(gè)您和殿下一走，那屋兒也在老夫人那邊呆了半天，聽說老夫人對(duì)她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