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留香看著她削薄曼妙的身姿,眼中劃過鄙薄,“我是陛下賜給大殿下的,姑娘便是不喜歡,我也是府里人,姑娘也到出嫁的年紀,總不能一直呆在大殿下這里,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 溫水水胸中郁結出煞氣,照往常她必定甩手一巴掌,但她現在不能任性。 她扭過來身瞪留香,捏著帕子握成小拳頭,“你憑什么趕我走?我就不走……” 說著哭腔都出來了,元空在內室聽得火冒三丈,偏偏不能沖出去,只能憋著氣聽她們爭。 留香這下真看出來她沒什么腦子,嬌里嬌氣又不是達官顯貴的女兒,估計就是看她無家可歸,大殿下才把她接進府的,若是爭不過一個廢物,那她可真丟臉丟到家。 “姑娘把我的話想岔了,你都大了,總得找婆家,不像我已經是殿下的人,你清白的女兒身,自然要嫁人的。” 溫水水哼聲,“你這么呆板,哥哥才不喜歡。” 留香愕然,她在宮里這么多年,學的宮里規矩,自來謹小慎微,人人都說她懂禮,卻沒想過這叫呆板,是了,這確實是呆板,鮮活靈動更討人喜歡,懂禮沒人記得住。 溫水水挺了挺胸脯,異常囂張道,“你身子像個男人。” 留香看著她飽滿的曲線到底吱不出聲,她身板是比不得她嫵媚,宮里的女人衣著都必須規整,誰敢露個皮晾個骨發現了就沒法活命,這是體統,宮女們穿的服飾都是直筒,素日里又得在主子跟前茍著背,再好的身段也漸漸茍沒了。 含煙隔外邊兒聽見了噗的一聲,連忙捂著嘴退到廊下。 留香臉都青了。 溫水水癟嘴,“我又沒說錯,你看著這般古怪,哥哥都瞧不見我,你更沒可能。” 留香噌的起身,露出的笑難看之極,“我看姑娘困迷糊了,凈說些胡話,你早點睡吧,回頭空了我再陪姑娘說話。” 她說完也不等溫水水回,疾步走出去,跨過門時,聽見她在后頭嘀嘀咕咕,“走路也不好看,都沒屁股。” 留香一臉黑沉,快速踏出門,正見門口守著的丫頭憋笑,兩只眼珠子偷摸著往她身上看,被她發現了立刻裝木頭,她忍著一肚子火走回房,打定主意這梁子是結下了,總有天要叫她卷鋪蓋滾蛋。 溫水水演戲演的口渴,捧著茶窩在桌邊喝,即見元空冷著臉杵在門邊,她把頭往下垂,也不敢看他,“……你在怪我說她。” 元空走過來,俯視她道,“這些不中聽的話往后別說了。” 溫水水跟他犟,“她還罵我呢,就不準我說實話。” 元空拿走她的茶杯,圈住人進床,“你還是睡覺吧。” 溫水水搭在他肩頭要哭,“干什么說我?她瞧不起我,我不能反擊嗎?” 元空平躺倒,放她睡身上,嘆氣道,“沒說不能。” 溫水水仰起臉張唇印在他嘴巴上,埋怨道,“我中午就沒用膳,晚上也沒吃。” 元空絞住她舌細細纏,耐著一身火要放她睡,她偏偏扭身十分不情愿,他放輕了力道,只手捏住她的兩邊頰分開一點,瞧她眸光綿弱,翹唇道,“我叫人熬了粥候著。” 溫水水想吻他,近他臉啄,“吃不下,想要你。” 元空眼中凝出幽深。 溫水水的細脖子蹭他頸邊,手朝他的腰帶上抓。 元空覆住她作亂的手,挑開被褥蓋好,柔柔道,“睡覺。” 溫水水仰視著他,眷戀不已,“不想睡覺。” 元空淺聲道,“明日回宅子去看周管事,不睡覺爬不起來。” 溫水水扣著他胸前那條蟒的眼睛,“你就是誆我,明明要守夜的,我睡著了,就不能和你一起過年了。” 元空莞爾,他原本想哄她睡著了,獨自守夜,畢竟這個時節冷的很,熬一宿堅持不下來。 溫水水摸他下巴,“我剛剛吃過參湯了,我好的很。” 元空垂眸。 溫水水也瞅他,旋即一口啃住他,他只愣一瞬,片刻籠住她翻身,床帳傾下,只聽一聲極細的喘,屋外倏地響起爆竹聲,這一年終于過完了。 —— 隔天溫水水睡到晌午才醒,她身上散了架,動一下都疼,含煙扶著她坐起身簡單做了洗漱,喂些水讓她喝下去,才道,“殿下回去溫書了,讓您睡著別亂跑。” 溫水水不覺笑,“他不是說要陪我回去看周叔嗎?” “殿下看您睡的太香沒舍得喊您,說是等您歇好了,晚一點出門,今兒外頭可到處都是人,熱鬧的很,晚上指不定有夜市,”含煙說。 西京沒有夜市,明弘帝明令禁止夜晚喧鬧,但元正元宵這樣特殊的日子,也特意減掉宵禁,老百姓能夠通宵達旦的玩樂。 溫水水對這些東西沒興趣,玩不玩的無所謂,她問道,“那屋有動靜嗎?” 含煙撇嘴,“您昨夜羞辱她一頓,今早倒又是正常樣子,還跑去西松園給老爺老夫人請安,轉頭又想進殿下院子,不過殿下根本沒讓她進去,特意讓人把院門鎖了,聽說她在門口站了小半個時辰,最后只能回來。” 溫水水笑著,“他才不見她,昨兒晚她在我這里說的話全叫他聽到了,他便是嘴上不說,心里也不舒服,沒叫她滾出府那都是陛下的旨意壓著。” 含煙想起昨晚她的損話,止不住笑出來,“您也是,到底是女人,可把她說的臉都快埋到土里去了。” 溫水水說,“她是宮里來的,自詡比我身份高,可她卻忘了,離了宮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她全部的指望就是盼著他能收了她,照我說,她對自己應該頗有信心,畢竟長相不差,男人都是那樣的,或許短時間內他抗拒,但她小施柔情蜜意,必然能將他拿下,我那般說她,是要她清楚,她會的那些玩意兒都是我玩剩下的,他不會吃那一套,她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倒不是非要在男人面前表現自己,可這些都是女人的本錢,我們女人自個兒都喜歡好身段,她卻沒有,多可憐。” 含煙縮著腦袋,“您可太欠了。” 溫水水晃晃頭,窗邊落下來幾縷光線,她說,“天兒不錯。” “出了大太陽,屋頂的雪都化不少,”含煙回道。 溫水水掀開褥子,松絡松絡腿,含煙忙攙她起來,只見她著地腿直發軟,勸道,“您躺著吧,這都不能走。” 溫水水指著窗戶,“我想曬太陽。” 含煙趕緊托抱住她的肩膀,艱難扯著人坐到窗戶邊,順道掀開窗門,讓陽光全照進來。 溫水水深吸一口氣,梅香撲鼻,她眼眸望進院子里,留香正提著個小籃子在摘梅花。 溫水水唇微微挑,“留香jiejie,你怎么摘花?” 留香都沒回頭瞧她,繼續揪著花瓣放籃子里,語氣還是溫溫熱熱,“這些花落地上可惜,我想做些梅花糕。” 溫水水奧聲,“可你把它們全揪了,我賞什么?” 她就是瞧不慣她裝腔作勢的姿態,梅花糕真給她做出來,她能到處散,到時候府里都要說她賢惠,這種小把戲她一眼就看清。 留香停滯,倏爾轉頭對她笑道,“我就摘一點,不礙著姑娘賞花。” 溫水水歪著頭靠在胳膊上,軟軟道,“聽說宮里吃得都特別講究,jiejie吃花糕,喝的是不是露水?” 她這時候就像個不諳世事的稚兒,從她的語調里能感覺到她對宮中的向往,留香不禁又有了底氣,“宮里自然是比外頭好,吃喝慣常有尚食局安排,露水可沒人會碰,沒得吃了要鬧肚子,不過我們喝的水都要底下人檢查一遍,免得哪里不干凈。” 溫水水的視線越過她放空,“那jiejie來府里倒委屈了,我們吃的喝的好像都沒這么繁瑣,哥哥更是不能吃葷食。” 留香昨夜被她羞了一頓,這會急于扳回一城,便暗自顯擺道,“雖說比不上宮里,但府里也不錯了,就是可能我才剛來,昨兒用過膳肚子有些微不舒服,這才想自己做個點心。” 她這話剛落,含煙突然跑出屋,直奔到院門前彎膝,“大殿下……” 留香霎時一驚,回身果見元空盯著她,那眉宇間盡是寒厲,她慌忙走到他跟前,躬身道,“奴,奴婢見過大殿下。” 元空道,“你想回宮嗎?” 留香立刻跪地,急磕頭道,“大殿下息怒,奴婢清早上頭腦不清醒,說的都是混話,還請大殿下不要生氣!” 元空睥睨著她,半晌道,“你若是想回宮,我可以隨時送你回去。” 留香淚流滿面,求著他道,“……奴婢不想回宮,求您饒了奴婢這一次。” 真回去她估計就活不成了。 元空卻真想叫她走,正待思索,安嬤嬤進了院子,俯身沖他道,“殿下,老夫人有些頭疼,想請留香姑娘去給她按一按。” 溫水水沒意思的背過身,院子里頓時安靜。 元空進了屋,她繞著手指道,“老夫人那般偏袒她,生怕她受欺負。” 元空從袖里取出一個紙包遞給她,她扯開看,是龜苓膏,她捻起一塊慢慢吃,聽他道,“這里不安生,你們碰一起就得爭。” 溫水水悶悶的咽下去,“是她惹事的,我又沒逼著她說,那些都是她的真心話,這話就該給老夫人聽聽,只要是女人她都巴不得塞進你房里,也不怕你被占便宜。” “外祖母是拎不清,你也別氣她,等回頭她瞧清了,自己就羞愧,”元空溫溫道。 溫水水抱著茯苓膏側身,“反正我不想見她了,她現下不喜歡我,我到她跟前也是被她陰陽怪氣。” 元空抿唇,然后手握著她肩道,“我做了些蛋花粥,去我屋里吃吧。” 溫水水臉泛紅,瞅他又低下,“走后邊。” 元空淡笑,兜起她往屋后去了。 第52章 五十二個大師 玉耳環是假的 歇到申時兩人才出門, 元空做了簡單易容,是個穩持的中年人,在外面也不會被人發覺。 他們入宅子時, 從梅在院子里和一幫丫鬟逗蛐蛐,她連輸了好幾把, 賭氣丟開手里的牙簽, “不玩了不玩了!” 溫水水站她身后拍肩膀, 她一回頭立時高興,抓著溫水水道, “您怎么過來了?” 元空自袖里摸出幾個紅包給她, 她當即接過來, 喜滋滋先自留一個,剩下的散給圍在一起的丫鬟們,丫鬟們得了紅包一臉喜氣,都叩謝隨即散開。 溫水水道,“來看看周叔。” 從梅說, “周管事去丘山祭拜夫人了。” 柳鳶死后入的是溫家墓地,溫家墓地在丘山,這些年也沒人會去看她, 溫水水受制在溫家, 更沒機會過去,她出來以后, 防著會被溫家人發現,從沒入墓地瞧過她,溫烔自從當了宰相后,墓地也就是底下人去送些祭品,是以那片墓地根本無人管轄, 估計也和荒草堆沒區別。 溫水水問,“他帶人多嗎?” 眼下的情形,還是不要有大動仗的好,他們在京里惹了這么多事,暗里多的是人盯著,這間宅子不算安全,出行能少人是少人。 從梅笑,“周管事一個人去的,奴婢怕他不認識要陪他,他還不讓。” 溫水水抿起唇線,扭頭跟元空道,“要不咱們回吧。” 元空拍她頭,“你換身粗布衣裳。” 溫水水會意,拉著從梅進她屋,再出來就穿著普普通通的灰白禪衣,只她臉生的白俏,得低著頭才勉強遮掩。 元空和她離開了宅子,這會兒還不到黃昏,街頭的商販倒有不少,元空在攤子上買了兩張鬼臉面具,往臉上一遮,再摟著她在人堆里七拐八拐,才挑近道出城去了。 丘山離西京城很近,小半柱香就到地方。 所幸今兒初一,誰也沒晦氣到這個時候來上墳,連守墓的都不在,他們輕而易舉進來,掩著小道向東,一直到頭,即見著周宴跪在一座墓碑前燒著紙錢。 “您一個人在京里該是寂寞的,小的想年后送您回江都,江都的水患治住了,您也不用再怕被淹。” “小小姐太任性了,小的管不著她,那位殿下如今是人上人,就和當初的溫大人一樣,您是知道的,得了權勢的人哪還會瞧得起商戶,溫大人沒起勢前都敢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唾棄您,您當時有多傷心,小的怕小小姐走您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