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元空給他磕了三個頭,起身時,就見他閉上了眼睛。 元空不敢打攪他,悄悄退走了。 —— 會香館是西京有名的消金窟,東大街第一家就是。 這檔口天半黑不黑的,馬車停在門邊就有小廝過來迎。 溫水水被含煙扶下車,含煙在她耳邊悄聲道,“小姐,元空師傅要真不來怎么辦?” 溫水水往四周掃了一眼,沒發現他的蹤影,她翹唇道,“不來就算了。” 含煙看她笑也沒覺得有多高興,也不敢接著說,隨她一同進了會香館。 溫水水一個女人在時下是鮮少會拋頭露面的,更不用說還進這種玩樂場所,她這副皮相又是頂頂絕艷的,雖然隱去了些許旁枝末節,但仍惹眼,往廂房里一站,瞬間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崔琰倒是熱情,招呼她道,“都是自己人,楊老板隨便坐。” 溫水水便坐到靠門邊的案席。 不一會就有婢女過來上菜,菜一上桌,就是杯酒相酌,整個席間人人都給崔琰敬酒,崔琰春風得意,自然是照單全收。 這種應酬說白了就是朋黨之間的拉攏,崔琰游走在其中如魚得水,可溫水水就難了。 這滿座只她一個女人,她又是個商人,有點眼力見的都不會將她太當回事,她象征性的敬了兩杯酒,原本是不打算喝的,可座上人都盯著她,她也不能不喝,只得呷了兩口意思意思。 溫水水沒喝過酒,那兩口酒下肚,她的頭就開始泛暈,只意識還是清醒的,含煙蹲到她身旁倒了點水讓她喝,“小姐,要不然就跟崔大人說一聲,我們先走吧。” 溫水水擺擺手,這宴席才開始沒多久,她走了就是不給崔琰面子,來都來了,萬不能在這里和崔琰鬧得不愉快。 含煙只得退遠。 溫水水支著腦袋慢吞吞夾菜吃,吃了大概半飽,精神頭也勉強恢復過來。 這時她鄰座傳來說話聲,“楊老板怎么一個人悶頭吃菜?本官也敬你一杯水酒,能為江都慷慨解囊,這樣的胸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溫水水凝眸瞧過他,是個年輕官員,她不認識,但禮還是要還的,她自斟了酒與他示意,“過獎。” 隨即就一口酒悶進肚里。 那人瞧著她笑,“楊老板倒是面熟。” 溫水水臉上顯出醉紅,強自微笑道,“總有人說我眼熟,想來是我像了許多人。” 那人看她醉的可愛,靠近了要張手摟她,“楊老板嬌嬌柔柔的,這酒喝了人都挺不直,不若讓本官扶你去歇歇。” 溫水水看出了他的意圖,攢力推了他一把,他還想摸過來,含煙橫插到中間,連忙半摟著溫水水往外跑,她低頭看溫水水迷糊了,也不敢真帶她離開,底下魚龍混雜,她和溫水水最好是找間房呆著。 門邊守著婢女,含煙與其中一個婢女道,“我家主子酒醉了,不便呆在席上,勞煩領我們去安靜些的廂房。” 那婢女便帶她們往后方的一間空房,含煙扶著溫水水躺到床邊,輕拍她的臉側,她醉醺醺問道,“……元空來了嗎?” 含煙一臉發愁,“元空師傅恐怕是不來了。” 溫水水咂吧著嘴,“你去找他……” 這大晚上的,讓她去哪兒找人,她走了,要真有歹人摸進屋里,到時候免不得一團糟。 含煙哄著她,“元空師傅大概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溫水水唔一聲,眼眸微合,“想吐。” 含煙一拍腦袋,酒喝成這樣,少不得要來碗醒酒湯,她還是得出房門一趟,不過離得近,總不至于會出什么亂子。 她柔聲叮囑溫水水,“小姐,奴婢去給您拿醒酒湯,要是有人進屋,你記得大叫。” 溫水水無意識的哼一聲,她便放心出去了。 間隔有小半盞茶,門又打開,溫昭緩步走進屋里,一直走到床邊,他俯視著溫水水。 溫水水感受到視線,艱難抬眼望人,她眼前迷蒙,人臉早已看不清,她憑著本能道,“……走開。” 溫昭睥睨著她,他回去讓人查了彌陀村,溫水水確實還在那里,這個人只是長的像溫水水,像的只有一顆痣的區別。 他還是有點不確信,這世間怎么可能會有兩個這么像的人。 他的眼神太具有壓迫性,溫水水舉著手遮到臉上,蔫蔫的叫著人,“元空,元空……” 溫昭厭煩的將她手扯開,他們的眼睛對上,溫水水的眼眸里蕩漾著柔波,他一瞬懵住,她趁機搶回手,握著拳頭軟綿綿的打他。 溫昭輕而易舉將她按住,視線從她的眼睛緩緩劃到她的唇上,她的唇微微張開,能看到里面艷紅的舌,在誘惑著人來品嘗。 溫昭咽了咽口水,心想著這不是溫水水,他便是碰了也沒怎么,他矮身下來,便要放肆。 后頸卻突的一緊,不待他反應過來,他整個人被拎起來扔了出去。 溫水水顫了顫身,面前人從兇神惡煞變成光頭,她撒嬌似的朝他張開手,“想要你抱。” 元空一身寒氣揮散,褪下外衫將她蓋住,隨后橫抱起她往外走,經過溫昭時,他陰聲道,“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趁人之危,她不是你能碰的人,再有下次,貧僧定不輕饒你。” 他撂完狠話就跨門離去,溫昭捂著摔傷的胳膊坐起來,絲毫沒將他的話放心上,他的腦海里印著溫水水酡紅的醉態,那樣的入骨嬌媚,叫人見了就想拖入榻中。 —— 回宅已是夜半,含煙跟在元空身后提心吊膽道,“元空師傅,小姐今兒喝了許多酒,席上還差點被人占便宜。” 元空沉著臉,“周施主為何不和她一同去?” 含煙推開房門讓他進去,站門口道,“周管事這兩天在忙茶樓的事,好幾日沒回來了。” 元空皺緊眉。 “奴婢去廚房讓人熬著醒酒湯,”含煙自覺走掉。 元空便把人抱進里間,放她入床里。 溫水水一沾床就睜了眼,水蒙蒙的瞅著他,兩手圈住他的頸子與他鼻尖貼著鼻尖,“……你不來,我怕你不要我了。” 元空靜靜的看著她。 溫水水皺了皺鼻子,迎著他的眸光將他吻住。 第32章 三十二個大師 你像根木頭 大抵上人都會自欺欺人, 肢體接觸元空還能阻擋,還能欺騙自己這是心魔,可當她真的吻上來, 他一直以來給自己塑造的假象全盤崩塌,他開始混亂, 她清淺的啄著他, 像貓兒喝水般的邀請他一起嬉戲。 在他不知所措時, 溫水水拉著他倒進自己懷抱里,她吻了好些時候, 他依然閉著唇, 她疲憊的摸他臉, 摸到他的鼻梁才停手,“你不愿意嗎?” 元空的面上顯出糾結,那種困惑并著煎熬令他根本無法表露自己,男女之愛是什么,他不懂, 他生長在佛寺,自小受佛法熏陶,主持教他仁慈愛人, 潛心修佛, 女人在他的世界里是一種禁忌,主持從不會跟他強調女色, 但他的那些師兄弟常常說,不要和女人過多接觸。 他僅有的眼界里,女人如洪水猛獸,可是女人和男人也沒什么不一樣,她們囚困在天地間, 為了生存苦苦掙扎,于他而言,他們都是人,他解救過男人,也解救過女人,他與這些人保持著距離,不冷漠,也不熟稔,他們便如過眼云煙,從不會在他的世界里停留。 可是溫水水不一樣,她是鮮活的,她會愛嬌的臥在他懷中,說些讓他難堪卻又止不住心跳的話語,甚至為了他做下許多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她說,她是他的。 一個人怎么可以是另一個人的呢?可是她說了,他就再難把一句話當成一句戲言,他給過自己許多借口,她很弱小,需要人每時每刻守在身邊;她會突然傷害自己,如果他不在,她可能就活不下去。 這是牽掛,他對溫水水有了牽掛,這種牽掛區別于他的外祖,他的師父,甚至他的母后,他被她的一言一行牽動,痛苦但又無法自拔。 他想這就是女色之惑,甘之如飴卻又痛恨自己心智不堅。 溫水水輕搡他一下,他立時回神,急忙直起身。 她摸索著褪掉衣裙,如一條被打撈上岸的魚伏在床畔,濃長的發將她包裹,白皮自其中透出,那個宇字掩藏在發間若隱若現,她曲起細腿,眼尾挑起看著他,“夫君……” 美人皮上印了他的名字,美人的口中喚著他夫君,她是他的所有物,他可以隨意疼寵。 元空渾身戰栗,片晌他伸一只手過來。 溫水水捂著下唇克制自己的怯怕,她做的下三濫事不差這件,她喜歡這個人,她要把身子給他,給了他就再也跑不掉。 她準備好了,可元空的手越過她,扯來褥子將她的身體嚴嚴實實的遮好,他道,“睡吧。” 溫水水怨氣的望著他,“睡不著。” 元空木木道,“貧僧念經給你聽。” 溫水水眼底盈水,差點被他氣哭,她異常委屈道,“你明知道……” 元空挪腳要走。 溫水水一只手溜出被子牽住他的手指,“你是不是覺得我不知羞?” 元空垂下頭,靜默無聲。 溫水水輕吐一口濁氣,固執的拉著他,“好暈。” 元空定了定神,轉回去往她額頭捏。 他的手法很溫柔,溫水水不禁舒緩,她撫到那只手,它停了下來,她便帶著它一起進被里,她的后脊骨頃刻像被人打碎,那兩條纖巧的眉高高翹起,凝出難言的羞,她望著他,有氣無力道,“你別氣我。” 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她僅有的認知里最沒臉的,她想要他主動,可他常年呆在寺里,這種事他全然沒遇到過,若是尋常皇子,十四五歲就有人教他知人事,他如一張白紙,執筆方能涂抹顏色。 她這只筆也是個半吊子。 溫熱乍然闖入他指尖,元空匆促退步,一腳撞到邊旁的椅子,只聽咚的一聲,他差點被絆倒。 溫水水擁著褥子爬起,半身靠著枕頭,含情脈脈的瞅著他笑,“我要開茶館了,你能來幫我嗎?” 茶館她是開著玩的,不過是吃吃喝喝,她這個掌柜坐柜臺不用管事,哪怕虧本了也不在乎,就是在西京做個營生,算作消遣。 元空站穩,撇過眼不看她。 溫水水沖他招手,“你來。” 元空遲疑著走近她。 溫水水說,“坐好。” 元空彎腰坐到床沿上。 溫水水裹著被子騰身靠過來,低聲道,“我做了件事。” 元空單手環著她,以防她栽倒。 溫水水微閉著眼,咕囔道,“……我給父親送了個女人。” 元空皺起眼,“你想報仇,也不該劍走偏鋒。” 溫水水輕笑,“怎么是劍走偏鋒呢?我不過是照著林月妍的路數如法炮制罷了,她做得,我便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