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可不是,昭少爺這生辰著實有排場,不僅來了二殿下,三殿下竟也跑來湊熱鬧,”含煙說,幫著她梳了個流蘇髻,仔細端詳后覺得太素了些,又往她面上涂抹胭脂,那臉沁出潤粉她才嘆息,“可憐元空師傅好生生一個皇子,他們都來當客人,只他是來給他們看笑話。” 溫水水默了默,未幾問道,“父親將他安頓在哪兒?” 含煙道,“倒不是老爺安頓的,老爺就沒管這事,全夫人一手包辦,她將蘭園騰出來讓給元空師傅住了。” 說完她暗暗望溫水水,溫水水垂著眸沒作聲,兩位皇子都在,如果元空在府里發生點什么,他們勢必會報到陛下面前,元空可能就真的會死。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元空出事。 溫水水噌的起身,快速朝外跑。 含煙和從梅急追在她身后,“小姐您慢點兒。” 溫水水一路跑出了院子,直走到拐角處忽然一個小廝躥出來,往她手里塞封信就一溜煙跑沒了。 溫水水擰著眉頭將信打開,上面歪歪斜斜的寫了一句話。 “人我們弄了,城外五里地帶錢來。” 從字面上就能看出匪氣,溫水水手一顫信立刻掉落,從梅眼尖急忙抓住,那行字也落在她們眼前。 “小姐,這指定是綁你的那群劫匪啊!” 溫水水吶吶,“……我不知道。” 從梅狠一下跺腳,拉著她快步走,將要走到主院時,卻見溫烔、林月妍引著元空打東側緩步而來,元空側耳傾聽著林月妍說話,面目沉靜。 從梅小跑到溫烔跟前,俯身托起手中的信道,“老爺,您看看這信。” 溫水水悶頭悶腦過來,偷偷瞅元空一眼,自覺立在墻角邊靜看著他們。 溫烔一把將那封信揪緊,豎著眉毛冷喝道,“豈有此理!” 在場人都怔住。 林月妍拍他手,想去看那信,被他死死盯著。 她不明所以道,“老爺,您看我做什么?” 溫烔鐵青著臉,將她手猛一揮開,沖元空作揖道,“殿下,微臣有些事要去處理。” 元空點了點頭,他就立刻轉身從西邊繞出去。 林月妍察覺到有什么事要發生,也不敢再和元空多說,她把溫水水拉到身邊,跟元空欠聲道,“元空師傅,我不放心老爺,蘭園那邊水水熟的很,我讓她帶您過去。” 元空淡淡說個好,她便也跟去了西邊。 這兩人一走,溫水水和元空干杵著難免生出點尷尬,但她要提醒元空,這個空頭正方便元空離開。 她朝后揮了揮手,從梅和含煙都退離。 “大師,您現在趕緊走吧,”溫水水小聲提醒他,目光一直往四處看,急怕這時還有人來。 元空高高聳起眉,“貧僧應邀過來,怎能不告而別?” 他還在往前走,溫水水急的抓他袖子,“大師,您不能呆在這里,他們要害您!” 元空腳步一停,視線定在不遠處。 溫水水順著看過去,即見溫昭背靠在蘭園門邊,抱著胳膊面無表情的睨著她,確切的說,是睨著她的手。 溫水水慌亂放掉元空的袖子,垂著頭跟他進園。 元空和溫昭打了個照面,伸腿跨進門。 溫水水一直把頭低埋,裝作看不見他,直到經過他時,他在她耳邊冷聲警告,“你要是敢跟和尚不清不楚,損了溫家的臉面,我就掐死你。” 溫水水眼圈迅速變紅,他這是在污蔑,她仰起頭回道,“我沒有。” 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反駁,素日里她最是軟弱,被人指著頭說都不會反抗,可現而今倒能和溫昭面對面嗆。 溫昭錯愕住。 溫水水飛快跨過門,再不想跟他多說一句。 “小施主,惡語傷人不是什么好事,小心造口業,”元空溫笑著道。 溫昭抿直唇,沖他拱手,“我母親要我過來候著您,既然等到了,我先告退。” 元空笑而不語。 溫昭瞥過溫水水旋身就走。 溫水水好些年沒進蘭園,這里沒人住,園里雜草一堆,連著屋廊都灰撲撲一層,乍看真有幾分恐怖的氣息。 她站在那扇門前,抬頭看屋梁上掛著的一串穗子,穗子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但這串穗子她眼熟,是娘親打的,原本說要給父親掛腰上。 可是到底沒掛成。 元空先她一步進了屋門,里頭應該特意收拾過,桌椅都干凈,案桌上的香爐里燃著熏香,味道清淡沁脾。 溫水水坐到椅子上,抬眸瞧他立在屏風旁,便道,“大師,我母親把二殿下和三殿下都請了過來,她絕對不會讓您好過的。” “既來之則安之,”元空掃視一圈,撿著一個杌子坐倒,“這間房便是施主生母的居所?” 溫水水端著椅子朝他坐近,“我娘親不是鬼。” 元空數著手里的佛珠,“鬼只在人心中。” 溫水水乍懵,“大師也不信世間有鬼嗎?” 這好像說不通,念佛的和尚怎會不信有鬼? “心中有善,自然妖鬼不侵,心中有邪念,鬼魅應生,”元空說。 溫水水支著腮喃喃自語,“大師說的是,可我父親縱容她們,她們就可以空口造謠。” 元空抿唇不答。 “還連累了大師,”溫水水自責道。 她做了深呼吸,發覺那香味越發濃郁,光聞著就有種提不上勁的感覺,不得不把半身靠在桌前,“大師,您要做法嗎?” 元空眸子深沉,半晌閉住雙目道,“施主該回去了。” 溫水水略有頹喪,搖搖晃晃起來,腿還沒邁開就酸軟的又跌到椅子上,她迷茫又無助的看著元空,“我走不動了……” 元空眉心蹙起,眼都沒睜強忍著燥氣拉開杌子徑直團坐在地上,他合掌低頭,只如入定。 熱氣席卷而來,溫水水雙頰暈紅,眸底映出水波,她拉開一點衣襟,輕啟唇徐徐吐氣,“好熱。” 元空手里的佛珠轉的飛快,口中也在默念經文。 溫水水眼中滴出淚,細頸伸長艱難的呼著氣,她的衣衫扯的凌亂,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腕,她跟他哭,“您越念我越熱。” 元空的額頭布滿細汗,一瞬止住聲。 門口傳來一聲啪嗒,溫水水掀起眼瞅過,兩扇門合上了,她一腦兒漿糊,還記得要出去,甫一挪開身人就跟沒了骨頭似的軟倒在地上。 她張手朝元空伸去,嗚咽道,“您給我施了什么法術,求您解開。” 元空額頭流下一滴汗,兩條濃長的眉毛近乎要打成結。 溫水水等不到他回話,哭的又黏又弱,她艱難的往他身前爬,手指扣到他的衣擺邊就往上抓,直抓到他緊攥的拳頭上,她搖他手。 這脆弱的手勁終于逼得元空把眼睜開,落入眼中的便是她那張盈滿水汽的臉,她的眼睫上全是水珠,甚至浸濕了她眼角的那顆淚痣,紅的燙人,自眼周順腮以下,像是上了桃花妝,嬌媚的想讓人一口采擷。 她攀到他的胳膊上,抱怨道,“我難受。” 第8章 八個大師 我要你為我娘親償命 元空脊背繃直,脖頸處有青筋迭起,他忽然閉回眼,沙啞著嗓音驅趕她,“施主請自重。” 溫水水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全身依靠進他胸膛,燥熱好像降了些,可她的身體似又受不住,她揪著那只手搭到心口,臉埋進他的頸窩,低低泣道,“……大師,我是不是得病了?” 她的心跳極不規律,元空隔著手掌都能感應到。 怦!怦!怦! 每一聲在他耳邊放大,提醒著他懷中是溫香軟玉,只消他想就能隨意放肆,可他不能放肆,這些都是虛像,折磨他的意志,讓他徹底淪陷,往后被法門逐出,再無安身之處。 鼻尖香氣馥郁,仿似要將人溺死在里面。 他猛然撤回手,一口咬在舌尖上,疼楚令他有了些清明,他張手將溫水水輕推下去,竭力鎮定道,“溫施主,香里有古怪,你還是盡早離去。” 溫水水已然失去了神智,她臥在他的腳邊,手指摸索著扯離了腰帶,衣衫未落,卻能見著鵝黃貼身衣,那截小腰微微凹陷,伏地時更稱出她身段玲瓏,她又爬到他腿上,腰肢柔柔的依靠著他結實的臂膀。 她覺得嘴巴干的起火,迫切想要止渴,只一眼瞄到那兩瓣薄唇,渴意抑制不住,她揚起頭要去碰,快沾到時,那唇動了,“施主醒醒。” 溫水水扭動著身,兩手抱住他的脖子,努力看他臉,他的眼尾下垂,瞳孔微張,和她相對時眸子里沒一絲倉皇,若不是他頸側有汗水滑落,根本發現不了他其實一直在克制。 “救命。” 溫水水粉唇一開一合,無聲的向他求救。 元空凝注著她,片晌探手到她腰側將腰帶重新打了個死結,他一言不發,為她理好衣衫后,眼底紅的像要爆出血,他還是笑出,“能自己起來嗎?” 溫水水懶懶的趴在他胸前,臉側浸滿汗,帶濕了她的鬢發,她將手貼著他的臉,喟嘆聲道,“起不來。” 她太熱了,親近他才能釋解,叫她走也走不動,只有靠他續命。 元空收住笑,轉頭盯向那只香爐,離他們只有幾步路,走過去扔掉香爐可能就沒事了。 他走不了,動輒就會牽發全身,再強大的自制力也不能保證意識混亂,他只能坐以待斃。 溫水水的手摸到他嘴角邊,試探性的戳了戳他,發覺沒反應,便又扯他衣袍,指尖剛抵在他衣領,就能感觸到熱度,她愣了一下,迷糊的要探,當即被他按住。 她委屈極了,兩眼韻著霧看他。 元空眉尖微挑,腮邊繃緊,眼眸定在她面上,手下越來越緊,他整個人成了一根拉緊的弦,可能下一刻就是弦斷箭飛。 “您捏的我疼,”溫水水也不掙扎,只呢喃著控訴他。 元空顱內白光一現,下一刻他就松開溫水水的手,把她整團兒撥到地上,合眸時抓過左側的杌子,猛一把扔向了桌子,正正好砸中香爐,香灰撒了一地,粘稠的香氣漸漸消散。 血絲自他唇邊往下流,溫水水蜷著腿包住自己成了球,一切都靜下來。 屋外頭傳來鳥叫聲,溫水水猝然坐正,她有剎那迷惑,但身體里忽上忽下的燥熱,以及元空凌亂的周身都提醒她先前發生了什么,她捏著帕子給自己擦汗,“元空師傅好定力。” 元空張開目,直直和她相視,“你不是溫施主。” 溫水水哈的一聲,帕子被她丟一邊,她拍掉腿上的灰塵,忍著腿軟站直,俯視他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