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熟悉的感覺，遲念沒有猶豫，她把手放了上去。

    憑借冥冥之中的直覺，順時針向下轉(zhuǎn)動――

    門開了

    廳中的明亮的光線霎那間便潑了遲念滿身，讓她忍不住抬起胳膊擋在眼前。

    剛剛走過的迷宮光線太暗了，眼睛一時間無法適應(yīng)來到光明地帶。

    耳邊傳來熱油熗鍋的聲音，有人在廚房炒菜。

    遲念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是響油鱔糊，她喜歡用這道菜配米飯吃，吃完還要喝半杯冰鎮(zhèn)可樂。

    有人在說話了，“阿囡醒啦，儂自己玩，等姆媽回家。”

    遲念把胳膊放下來，看她自己的胳膊和手，白生生rou團團的。

    另一只手上還摟著一個芭比娃娃。

    遲念也沒多想，她很懂事地點點頭，摟著娃娃去了陽臺上，那里是她游樂場，只要不是陰雨天氣，她就把大半玩具全擺在那里。

    時候其實不早了，東邊的天空已經(jīng)浮現(xiàn)除了一枚淡淡的月影。

    玩著玩著，遲念不耐煩了。

    小孩子就是這樣，隨心所欲，有一會兒沒一會兒的。

    遲念把芭比娃娃扔到一邊，自己坐在了一只小凳子上，盯著欄桿外的天空發(fā)呆。

    她腦子里其實沒想什么，也無事可想。

    看了幾分鐘天，遲念從凳子上下來，在玩具堆里找了塊布，這布很華麗，滿足了遲念視覺上對色彩的貪婪。

    遲念把布裹在身上，裝腔作勢學(xué)起越劇名旦的戲臺做派來。

    家里阿姨喜歡看越劇，遲念不上幼兒園，不練琴，不被帶出去放風(fēng)的時候，就跟阿姨在家里看電視。

    她還會唱呢，稚嫩的小嗓子鸚鵡學(xué)舌一般地唱道：“捧嫁衣又驚又喜面含羞，萬千思緒……”

    正唱著呢，遲念聽到了高跟鞋篤篤地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遲念立馬不唱了，還著急忙慌把裹著的布料從身上往下扯。

    可還沒等她做什么，遲立已經(jīng)站在了遲念面前。

    遲念不由自主地仰頭去看mama。

    遲立看著很年輕，眼角找不出一條皺紋，妝容也很完美，穿著剪裁非常合身的小西裝套裙。

    可她的神色透露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如何美麗。

    遲念感覺敏銳，不再看遲立，她低下頭去，一心一意地打量自己的腳。

    她穿著白色蕾絲邊襪子，腳丫被安置在一雙做工精良的暗紅色的小牛皮皮鞋里。

    盡管遲念有意不看遲立的臉，可遲立的聲音還是不受控制地鉆入遲念耳朵里。

    “你在唱什么？”

    遲念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戲”

    “從哪兒學(xué)來的？”

    “阿姨在家里看電視?！?/br>
    遲念說完就后悔了，她覺得應(yīng)該扯謊說在別的小朋友家聽來的比較好。

    “為什么要學(xué)著唱？”

    “好聽。”

    “再唱一遍給mama聽好不好？”

    遲念察覺到了遲立語言中蘊藏著的危險，憑借幼獸般的直覺，她清楚眼下這個情況，不唱為妙，可又不知道該怎么拒絕。

    要是爸爸還在就好了，可是爸爸已經(jīng)是別人的爸爸了。

    暮色悄然消退，月亮從東方徐徐升起，最后的晚霞消失無蹤，天空呈現(xiàn)出漂亮的蟹殼青。

    母女兩人之間誰也沒說話，遲念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眼前的局面，她用手扯著自己的裙角，以沉默對抗自己的母親。

    “聽話！”

    遲立嘴里蹦出兩個字。

    遲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她知道這兩個字是遲立快要發(fā)火的前兆。

    不能唱，如果唱了結(jié)果會比現(xiàn)在更糟。

    在小遲念身體里的另一個人說話了。

    這個人很著急，小遲念也沒覺得身體里有另一個聲音存在有哪里不對，她反而覺得這個聲音說的很有道理。

    于是小姑娘抿住嘴，繼續(xù)選擇了沉默。

    但是往往小孩子選擇這么做的時候，大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種沉默，也經(jīng)常招致更強烈的憤怒。

    因為這沉默在大人看來表示的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卻又不愿意認(rèn)錯。

    “聽話，再唱一遍。”

    不容拒絕的命令式語氣。

    遲念扛不住了，她一貫是個乖小孩，她害怕她mama生氣的樣子。

    于是遲念張嘴，稚嫩的童聲磕磕絆絆地在陽臺上回蕩。

    “捧…嫁衣…又…”

    才唱了幾個字，就結(jié)束了。

    因為大人的巴掌已經(jīng)扇了過來。

    特別疼。

    但這種痛感是事后回憶的事情了

    此時伴隨著遲念的只有巨大而嘈雜的耳鳴聲，還有從她自己身體里迸發(fā)出的凄厲哭聲。

    還有跟隨那個巴掌而來的話語，在她小小的腦袋里持續(xù)震蕩著，那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咬牙切齒的痛恨與嫌棄。

    “賤不賤？”

    遲念只聽見她mama這樣問她。

    ――――――――

    遲念從夢中醒來，出了一身冷汗。

    床頭燈開著，昏黃色的光暈中，宋衍在用擔(dān)心的眼神在看著她。

    遲念虛弱地朝他笑了笑。

    “我做了個很久都沒做過的夢?！?/br>
    第119章、三個故事 ...

    遲念緩了十幾秒，才從剛剛的那場夢境里抽離出來。

    “我做了個很久都沒做過的夢。”

    “看起來不是什么好夢，它屬于你沒跟我分享過的那部分。至少我們兩個躺在一張床上以后，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過?！?/br>
    “我以為它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宋衍伸手拭了拭遲念的眼角。

    “我是聽到你的哭聲才醒的。”

    遲念摸摸自己的臉頰，果然一片潮濕。

    “是不是很恐怖，像幼兒園小孩蠻不講理的那種哭法?！?/br>
    “不是?！?/br>
    “唉？那是怎么哭的?！?/br>
    “很委屈，很傷心，像個小孩子?！?/br>
    遲念覺得床頭燈有些晃眼，她用手背遮住眼睛。

    “關(guān)掉燈好不好，我沒事了?！?/br>
    宋衍從善如流，關(guān)了燈，躺回到遲念身邊。

    “現(xiàn)在能跟我講講你的夢了？”

    “不知道這算不算夢，夢里事其實真的發(fā)生過，它只是在我夢里被想象力和不夠精準(zhǔn)的記憶又加工了一遍?！?/br>
    “所以更大程度上是一種夢境式的回憶？”

    “可以這么說，我跟你講過我媽反對我進娛樂圈?！?/br>
    “嗯。”

    “你困不困？如果困我們明天再聊?！?/br>
    《如訴》劇組是昨天下午殺青的，宋衍晚上十點鐘才到家，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半。

    剛才開著燈的時候遲念就能看得出宋衍有些困，但是他睡眠一直不算好，所以遲念在夢里一哭他就醒了。

    遲念話音剛落，整個人就被宋衍攬進了懷里。

    “你要真想讓我好好休息，那就把話說清楚?！?/br>
    “那我就說了，其實故事挺簡單的，還有些狗血。不過說之前，我覺得我有必要，先講另外兩件事。”

    “那你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