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說罷,道士下得繩床,手往空中一伸,竟摸來一柄鐵镢,輕擊石板,深入數寸,敲一小洞,令悟空伸手探之,后者不解,手指入洞,只覺下面似乎無底,猛抓一把,果得米一升有余,還有炊具。道士搭鍋煮飯,不一會兒,告訴悟空可以吃了。后者即取米飯而食,但一口還沒吃完,就吐出來,因為飯還沒熟。 道士笑道:“雖然你不想再吃,但也可謂少吃多得啦。”遂張大口,將那一升多的半生不熟的米飯吃掉。 當然,這并無出奇之處。 接著看。隨后,道士問悟空為什么深入幽境,后者回答也無他事,行旅而已,反問:“此處荒無人煙,您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打坐?” 道士笑而不答。 少頃,道士說:“我做一小游戲,你且看。” 道士說罷,躍上一棵大樹,攀枝搖蕩,仿佛坐在秋千上,一會兒如流云遠去,一會兒如飛石蕩至眼前,又似猿猴、小鳥,動作輕靈,看得悟空驚異不已。隨后,道士下樹,又圍著繩床轉圈,越來越快,漸漸地,只見道袍現七彩之色,悟空眼花繚亂,不一會兒,道士竟轉得無有蹤影了。 悟空摸摸腦殼,真是遇見異人了,一路尋思著,探路歸寺,此后幾天竟不感到饑餓。 《酉陽雜俎》里的眾多故事給了吳承恩靈感。孫悟空的名字即直接取自本條故事。當然,這里的悟空還不是一只猴子。 吳承恩迷戀《酉陽雜俎》,在他寫的《禹鼎志序》中有所說明:“余幼年即好奇聞,在童子社學時,每偷市野言稗史,懼為父師訶奪,私求隱處讀之。比長好益甚,聞益奇。迨于既壯,旁求曲致,幾貯滿胸中矣。嘗愛唐人如牛奇章、段柯古(段成式)輩所著傳記,善模寫物情,每欲作一書對之,懶未暇也……” 再隨便看一條,不用多說,必似曾相識: 唐憲宗元和年間(公元806~820年),喜歡求仙問道的蘇湛,游蕩于河北內邱蓬鵲山,但并未發現得道之士的蹤跡。一天黃昏,他正在山中行進,發現遠處峰巖上似有光芒閃爍,于是大喜,以為那里必是仙境。但考慮糧食將盡,體力也差不多透支,只好暫時返家。 蘇湛對妻兒說:“前兩天,我在蓬鵲山旅行,此山為古時名醫扁鵲的封地,我早就料到會在山中有奇遇。果然,在一處峰巖上,發現有光芒如鏡,那里必有得道異人,明天我將再向此山行,若那里真是仙境,恐怕就不再回來了,現在與你們訣別。” 妻兒聽后哭泣不已,想阻止他這種瘋狂的行為,但沒成功。轉天,蘇湛帶上糧食,背了個包就上路了。 妻子是個明白人,聞此山中有怪,屢次害人,此番丈夫莫不是被妖魅迷惑?于是帶著孩子、仆人悄悄跟隨。進山數十里后,蘇湛遙望那處峰巖,白光閃爍依舊,直徑大約有一丈,圓整明亮。 蘇湛一路山行,終于接近了那處閃爍著百光的峰巖,剛走到跟前,就大叫了一聲。他的妻兒和仆人聞聲后,跑過去營救,此時蘇湛的身體已像蠶繭一般了。與此同時,兩只鐵鍋大小的黑蜘蛛顯身巖石上,所織之網大如篷帳,蘇湛的妻兒、仆人全被罩在里面。一名仆人揮刀割那蛛網,最后帶人破網而出。但是,那兩只巨大的蜘蛛已不見蹤影。至于蘇湛,早已腦裂而死。 第七卷 獵奇: 傳說中的生物 唐時的蠱術,屬于巫術的一部分,跟幻術還不一樣。蠱術又分多種,其中一種叫魘蠱術,一度流行于唐朝的巫師間。魘蠱術的特點是將自己欲加害的人,做成木偶或紙偶、土偶,藏于暗處,除每日在心中默默詛咒外,并用針射扎其心臟位置,據說這樣可以使其人迷狂昏沉,喪失神智,最終死去。 最兇險的蠱是哪一種? “李洪山人,善符箓,博知,嘗謂成式:‘瓷瓦器璺者可以棄,昔遇道,言雷蠱及鬼魅多遁其中。’”這是段成式在閑談中得到的一則隱秘的知識。 山人李洪最善符箓。古代道家修煉分多種形式,包括煉丹、占卜、祈禳、符箓……其中的符箓,多在捉鬼鎮妖時使用。這天,段成式去拜訪李洪,聊天中被告知雷蠱和鬼魅喜歡藏身于有裂紋的瓷瓦器皿中。 先說鬼魅。按唐人記載,李洪所言不虛: 憲宗元和年間,長安光宅坊有一市民,“其家有病者將困,迎僧持念,妻兒環守之。一夕,眾仿佛見一人入戶,眾遂驚逐,乃投于甕間……” 在這個元和年間的故事中,鬼魅隱遁時就選擇藏在甕瓦間。 福州有弘濟上人,齋戒清苦,曾在沙岸上得一顱骨,“遂貯衣籃中歸寺。數日,忽眠中有物嚙其耳”,用手將那東西撥落后,“見有火如雞卵,次第入瓦下”。在這里,那骷髏也是潛藏入瓦下。 鬼魅都曉得,那雷蠱呢?得先說說什么是蠱。 在各種巫術中,蠱術應該是最神秘的。因為蠱并非固有物種,而是人工培育和飼養出來的一種劇毒之王,誕生過程如下:黑暗的室內埋一大缸,在五月(古時的兇月),捕捉蜈蚣、蝎子、蟾蜍、蛇、蜘蛛,將其置于缸內,然后壓上蓋子,貼上封條,叫它們互相吞食、蟄咬,一年后開封,便會有一物飛出,此物正是最后存活下來的那只毒蟲,也就是蠱。關于蠱的樣子,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帶有劇毒。不過,它不會傷害主人,而是非常聽命于主人,會幫助主人去做事,任務完成后,飛回來,老老實實地待在缸里。 《酉陽雜俎》中提到一則驗蠱法:“雞無故而自行飛去,家有蠱。” 蠱為世間毒王,關于養蠱殺人的故事,南北朝時就有記載了,顧野王在《輿地志》里說:“江南數郡有畜蠱者,主人行之以殺人,行飲食中,人不覺也。”唐初時,飼養毒蠱的多為江南地區。浙江諸暨縣縣尉叫包君,其妻總接受當地一土豪的美食,沒想到被放了蠱毒。按記載,該土豪用蠱害了不少人。中了蠱毒后,會腹痛難忍,像被什么吞噬心臟。一兩年后就會死亡。 到了武則天時代,原本流行江南的蠱,大量地出現在京都長安。 武則天掌權后,常不自安,看誰都像反叛者。于是重獎告密者,又任用酷吏,抓捕、審訊、刑罰那些有風吹草動的大臣。一時間,互相揭發成風。在酷吏中,最著名的是索元禮、周興、來俊臣三人。其中,又以來俊臣“成績”最大。按正史記載,經他手用酷刑審訊和誅殺的官員就達一千多家!當然,大多都是冤死的。但酷吏們以此為樂,武則天也是樂此不疲。所以,在當時,很多大臣上朝前,都會跟家人訣別。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時有“博陵王崔玄暉位望俱極,其母憂之,曰:‘汝可一迎萬回,此僧寶志之流,可以觀其舉止禍福也。’及至,母垂泣作禮,兼施銀匙箸一雙。萬回忽下階,擲其匙箸于堂屋上,掉臂而去。一家謂為不祥。一日,令上屋取之,匙箸下得書一卷。觀之,乃讖緯書也,遽令焚之。數日,有司忽即其家,大索圖讖不獲,得雪。時酷吏多令盜夜埋蠱,遺讖于人家,經月乃密籍之,博陵微萬回則滅族矣”。 就是說,為了保平安,重臣崔玄暉的母親叫兒子請來異僧萬回(前面寫到的善于神行的那位),并贈銀匙一雙,但卻被萬回扔到了房頂。后來,到房頂取銀匙時,發現那里有一本讖書,也就是朝廷嚴厲禁止的預言王朝更迭的書。崔玄暉大懼,立即將其焚燒。幾天后,酷吏來搜查崔府,但一無所獲。原來,酷吏有一種陷害大臣的手段:在黑夜里叫人把蠱偷偷埋在大臣的庭院,再把禁止的讖書丟在其家里,一月后必取大臣全族之性命。 也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長安等關中地區不時出現蠱的身影。 文宗大和七年(公元833年)發生的一個事件比較有代表性。 長安青龍寺僧人契宗,俗家在不遠的樊川。一段時間以來,契宗的哥哥像被什么附體,漸至發狂。契宗持咒,也不見效。契兄用手拉他的母親,其母陷入癲狂;拽其妻,其妻亦死。最后,他對契宗說:“我不怕你,今天我大兄弟也會來。寒月,寒月,可來此。”喊到第三聲,一物如狐,全身赤紅,從契兄腳部躥起,爬到腹部。契宗膽量確實可以,用刀去砍,傷其一足,那物跳出窗,潛藏在甕中。 契宗根據經驗判斷,覺得那東西極有可能是蠱。 隨后,用大盆將甕蓋上,用泥把縫隙抹死。三天后打開,那物已經僵硬而鐵,但還沒死去,最后用油將之煎殺,直到這時,契兄的狂癥才痊愈。果不出契宗判斷,一個多月后,附近有一戶人家,父子六七人暴死,“眾意其興蠱”。因為按傳說,如果蠱被殺,那么放蠱害人者,也就活不了了。 回到開篇,所言雷蠱,是蠱的一種,善飛行,出沒于陰雨天,又稱飛蠱。飛行時,有聲音,如小鳥叫。通常情況下,人們看不到它的形狀。但是,一到打雷閃電的瞬間,其形狀就可以在天空中顯現出來,這也是被稱為雷蠱的原因。這東西,跟上面的狐狀蠱一樣,也好隱于甕瓦間。 當時還有蛇蠱。 晚唐時,長安及附近州郡的街道上,不時出現一名游醫的身影,據說他能將蠱逼出人體外。有一些人,真的被治好了。但也有人認為:那只是游醫使用的幻術。 當時有官員,叫顏燧,其女中了蠱毒,每天感到有東西在咬自己的心肝,痛苦不可忍。一年后,人已很憔悴了,皮骨相連,腿如枯木。在這種情況下,找到那名游醫,后者看完后,說:“你的女兒中的蛇蠱,蠱毒的一種。不過沒關系,我可將它逼出來。” 游醫叫人找來熱炭一二十斤,以之為藥引。隨后,手持鉗子盯著女孩。服藥后,該女欲昏欲死,又過了一會兒,覺得咽喉間有什么東西蠕動。這時候,游醫叫她張嘴,隨之鉗出一條五六寸長的小蛇,立即投于炭火中,將其化為灰燼。 雷蠱、蛇蠱外,唐時還有一種更神秘更危險的踏影蠱。 說到踏影蠱,就必須談到人的影子。人的影子有什么講究?《酉陽雜俎》有所記載:“寶歷中,有王山人,取人本命日,五更張燈相人影,知休咎。言人影欲深,深則貴而壽。影不欲照水、照井及浴盆中,古人避影亦為此。古蠼螋、短狐、踏影蠱,皆中人影為害。近人有善灸人影治病者。又,道士郭采真言,人影數至九。成式嘗試之,至六七而已,外亂莫能辨,郭言漸益炬則可別。又說九影各有名,影神:一名右皇,二名魍魎,三名泄節樞,四名尺鳧,五名索關,六名魄奴……” 王山人生活在唐敬宗、文宗寶歷年間,長期研究人的影子的秘密。在本命日(跟生日的天干地支相同的日子)的五更天(凌晨三點到五點),于燈下觀察人影,可知吉兇未來。這位山人指出:燈下人影越深,主人以后就越顯貴越長壽;相反,如果影子淺,則預示不詳。所以,古人忌諱在河邊、井邊乃至浴盆邊轉悠,因為在水中照出的影子一定是淺的。通過影子來實施巫術,在當時也不是沒有:蠼螋、短狐、踏影蠱,踏到或擊中人的影子,其人必死或得怪病。 說到影子,唐人認為燈光、陽光、月光下,如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人有九個影子。九影各有神,其神各有名。道士郭采真尤其堅持這種說法。據他說,這九影神分別稱:右皇、魍魎、泄節樞、尺鳧、索關、魄奴……段成式為驗證這九個影子,特別試了一下,但只看到六七個。不過,郭采真說,點一個火把,慢慢使火旺起來,就可以辨別出最后兩個影子。 現在,回過頭來說說上面提到的三種怪物。 蠼螋,一種昆蟲,種類雖多,但活動神秘,所以并不常見。它屬于革翅目,身體狹長,帶觸角,尾巴上有彎刀狀的夾子,生活于潮濕或陰暗的角落,習性為晝伏夜出。古人認為,如果人影在燈光或月光下被其踏中,則不祥。短狐,又名蜮,形如龜,三只腳,生活在近水,習慣口中含沙噴射行人,即使擊中人的影子,人也得怪病。它也是成語“含沙射影”的主角。最后講到的是踏影蠱。這種蠱非常詭異,喜跟隨在人身后,踩踏影子,被踩者,則遇兇險。 唐時的蠱術,屬于巫術的一部分,跟幻術還不一樣。蠱術又分多種,其中一種叫魘蠱術,一度流行于唐朝的巫師間。魘蠱術的特點是將自己欲加害的人,做成木偶或紙偶、土偶,藏于暗處,除每日在心中默默詛咒外,并用針射扎其心臟位置,據說這樣可以使其人迷狂昏沉,喪失神智,最終死去。 蠱術在古代是屬于限制級的。唐朝時,政府曾出臺法律,專門禁止此術,違者處以流放或極刑。 當時,有士人李某,與妻蘇氏感情疏冷,而寵愛其婢女。多日后,婢女和李某便生邪念,欲害蘇氏。二人密謀后,得一術士,求桃木符,上寫咒語,埋于廁所;隨后,又剪了七個蘇氏模樣的彩色紙人,用細繩捆綁,每個都一尺多高,藏在院子東墻的土窟里,用泥堵上。自此后,婢女和李某每日在心中詛咒蘇氏,欲使魘蠱術早日成功。 幾年后,還未等蠱術成功,婢女和李某就先于蘇氏而死了。 又過了四五年,蠱術終成。自此,不時有仆人在夜里看到有彩色紙人現于庭院。寡居的蘇氏,漸漸感到神志迷亂,渾身無力,醫治也不見效果。最后,聰明的蘇氏想到庭院中的彩色紙人。 入夜,蘇氏帶仆人埋伏,紙婦人一出現,便撲得一個。燈光下,發現那紙人眉眼四肢無不具備,跟蘇氏很像,被捉在手里后,還扭動不止,人們大恐。有膽子大的,抽刀去砍,竟有鮮血從紙內崩出。還是蘇氏淡定,叫人抱柴禾來,把紙人焚燒。沒想到,這一燒,竟引來了其他六個紙人,她們哭號,在空中輾轉。更恐怖的是,被捕捉的紙人燒成灰燼后,庭院中竟有一股人的皮膚被烤焦的氣味。 第二天,剩余的紙人不再呈彩色,而是身著白衣,飄蕩于庭院上空。 此后半年里,在蘇氏帶領下,仆人們又陸續捉到六枚紙人。只有一枚,被捉后又逃逸了。在眾人追趕下,藏匿到了廁所。大家進去搜尋,掘糞土七八尺,依舊沒找到,卻得到一個桃木符,上面的紅色字跡依稀可見:“李氏婢女魘蘇氏家女,作紙人七枚,在院東墻里。九年后當成……” 郎巾真的能測盜嗎? 作為一個神秘主義者,段成式在《酉陽雜俎》記載了眾多不為后人所知的黑暗和偏僻的知識,比如郎巾:予幼時,嘗見說郎巾,謂狼之筋也。武宗四年,官市郎巾。予夜會客,悉不知郎巾何物,亦有疑是狼筋者。坐老僧泰賢云:“涇帥段宅在昭國坊,嘗失銀器十余事。貧道時為沙彌,每隨師出入段公宅,段因令貧道以錢一千詣西市賈胡求郎巾。出至修行南街金吾鋪,偶問官健朱秀,秀答曰:甚易得,但人不識耳。遂于古培摘出三枚,如巨蟲,兩頭光,帶黃色。得,即令集奴婢環庭炙之。蟲栗蠕動,有一女奴臉唇動,詰之,果竊器而欲逃者。” 按段成式自述,他小時候曾聽人說過郎巾即狼之筋。按古人的說法,郎巾是盜竊案中的斷案神器。由于具備神奇的功效,所以一直被認為是特殊商品,而不能夠隨意出售。在唐德宗時代以后,官方就在市面上禁制了郎巾的買賣。 被禁前,郎巾的銷售地主要集中在長安的西市。 長安城規劃得非常完整,每個區坊都有其功能。其中,有兩大商業區,也就是東市和西市。東市位于皇城東南,西側緊鄰平康坊、宣陽坊,東側緊鄰道政坊、常樂坊;西市在皇城的西南,東側緊鄰延壽坊、光德坊,西側緊鄰群賢坊、懷德坊。 在東市上做生意的,以唐朝商人為主;西市上做生意的,則以來自西域乃至西亞的胡商為主。他們兜售各種域外珍奇,換取唐朝人的金銀、瓷器、絲綢以及茶葉等。比如,撒馬爾罕的金桃、高昌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漿(一種美酒)、西亞的寶石,以及各種香料、珍禽異獸,乃至于胡姬和昆侖奴(來自南洋)。而郎巾,正是他們從域外帶來的奇貨,所以售價是非常高的。 郎巾被禁后,雖然地下交易還有,但畢竟已不多見,很多人也就漸漸不知道其妙用了。直到唐武宗會昌四年(公元844年),出于某種無法推測的原因,朝廷又開始允許郎巾自由出售。 話說這天晚上,段成式宴客,當他談到郎巾之妙時,在座的很多人都不知為何物,只有個別人有所耳聞,但依舊不知道其物確切的功能。就在段成式一聲嘆息時,在座的高僧泰賢開口給大家講了一段往事:中唐大臣段祐,住長安昭國坊。有一天,他家丟失銀器十余件。據分析,應是奴婢所為。當時,泰賢還是小沙彌。其師與段祐交好,所以泰賢每每與師父出入段家。段祐為了破案,就叫他帶著一千錢去西市胡商那求購郎巾,囑咐其物不易買到,要多跑幾家。從昭國坊到西市很遠,需要穿過大半個長安城。 在路上,泰賢一直在想郎巾與破案有什么關系。 出了昭國坊沒多久,剛到緊鄰的修行坊南街,在路過官方經營的金吾鋪時,泰賢問當班的相識,一個叫健朱秀的人,說這郎巾真那么難買嗎。健朱(復姓)說:“買到不難。只是,很多人不識此寶,更不知道其妙用。” 泰賢有些迷惘,因為他也不太清楚郎巾是干什么的。 那健朱又說:“現朝廷已經允許買賣郎巾,我這里其實就有。” 說著,健朱秀給泰賢取出三枚郎巾,其形如巨蟲,兩頭光亮,呈深黃色,樣子怪怪的。那一千錢是否給了健朱,我們不太清楚。總之,泰賢持著三枚郎巾迅速地回返了。 段祐大喜,沒想到如此輕易地就得到這稀罕之物。隨后,把奴婢召集在庭院中。接下來,用火熏烤那郎巾,它如蟲一般蠕動,發出奇怪的味道。最后,奇跡出現了:眾奴婢中,有一個丫環,臉上的肌rou、嘴唇,甚至手腳都開始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段祐遂大笑,一切水落石出。 郎巾到底是什么? 《酉陽雜俎》中還有這樣一段記載,對此作了解釋:“狼,大如狗,蒼色,作聲諸竅皆沸。中筋大如鴨卵,有犯盜者,薰之,當令手攣縮。”這里說得很清楚,是狼的“中筋”,也就是大腿里的筋,故而又稱狼巾。 狼大腿之筋確呈深黃色,形如巨蟲。不過,也有人認為,郎巾并非狼的大腿筋,而是由某種蟲子結成的東西,一如藥材里的“冬蟲夏草”,所謂“一面附著樹枝處,痕深陷而直,貫徹上下,以是知為蟲所結也”。也就是說,它是附著在樹枝上的,顏色也不是黃的,而是棗紅的,上面有網格狀花紋,整體像個袋子。至于是什么蟲子結的,就不知道了。 但不管是狼的大腿筋,還是某種神秘的蟲子所結,郎巾的功能都是一樣的:只在盜竊案上管用。 在上面的故事中,說到了一點:盜竊銀器的女奴欲逃。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細節。也就是說,她已經把所竊銀器藏在了身上。如此一來,就說明:被盜物品附著在什么東西上,熏烤郎巾后,什么東西就顫動。另有一個故事:一戶人家丟了簪子,怎么找也找不到,于是用郎巾測盜,眾人皆無異樣,但這時候家中門簾抖動起來。 原來簪子被掛在了那里。 但如果所盜之物藏在了柜子里呢?柜子是否也會在那里兀自顫動?答案當是肯定的。 當然,對郎巾這玩意兒,后人大多持懷疑態度,李時珍在《本草綱目》里曾說:“愚謂其事蓋術者所為,未必實有是理。”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這樣一個神奇和引人遐想的傳說。這還不夠嗎? 魚與龍 講龍的故事前,需要先講講魚。 唐人好吃魚,但從不吃鯉魚。因為朝廷有明文律令:不許捉鯉魚。意外捉到鯉魚后,必須第一時間放生,否則的話杖擊六十,拿到官府問話。因為唐朝皇帝姓李。雖然不叫吃鯉魚,但其他魚還是難逃美食家和饕餮者的大嘴。 據記載,玄宗天寶年間(公元742年~755年)的荊州,還有一個漁人,在江中釣上一條青魚,長達一丈,說是釣,最后是被他拖上岸的。那青魚,鱗上有五色圓花,異常美麗。漁人很驚喜,回家就蒸著吃了。 奇怪的是,那青魚沒有一點魚味兒。他吃的是魚嗎? 但已經晚了。 五日后,漁人發現一隊車馬停在自己家門前。他很奇怪,又很害怕。只聽車里傳出一個聲音:“我之王子,往朝東海,何故殺之?我令將軍訪王子,汝又殺之,當令汝身崩潰分裂,受苦痛如王子及將軍也!” 車里的人有可能是魚仙,也可能是龍王。從他的話語中分析,這次被漁人吃的不是其太子,而是尋找太子的將軍。至于太子,當也葬身于漁人之口,但那想必是以前了。 后來,漁人身上開始出現奇異的變化,怎么變化呢?就是一點點地骨rou分離…… 再看兩個水族被侵而引發的異事: 唐代宗大歷年間(公元766年~779年),和州負責掌管文書的劉錄事因故罷官,閑居旁縣。此君尤愛吃魚,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吃魚,從來就沒吃飽過。” 這一天,有好事者送來一百來斤魚,意思是:不從沒吃飽過嗎?這魚我都堆這了,您看著辦。劉錄事也不客氣,在庭院中當場為大家表演吃魚絕技。但吃了幾碟子后,他就感到咽喉哽咽,隨后咳嗽出一個如黃豆大的骨頭珠子。 劉錄事也沒在意,將那珠子放在茶碗中,用碟子蓋上,繼續吃。沒多長時間,珠子將碟子拱開,再望去,已有數寸長,形狀如人。在座客人競相觀看,那珠子很快便如人一樣高大了,隨后更奇怪的事發生了:化作人形的骨頭珠子跟劉錄事打起架來,把劉錄事毆打得口鼻出血。打了一陣,兩個人各自跑開,分至大廳兩側,最后到庭院后門,又相遇了。這一次,二人沒斗毆,而是合為一人,正是劉錄事。 眾賓客追來,但劉錄事已神志不清,好一陣子才能說話。賓客問他剛才發生的事,他一無所知。 此后,劉錄事再也不敢吃魚了。 面對一百來斤鮮魚時,發生如此怪事。可以想象:那化作人形的珠子,或者是魚仙變化,或者是龍王變化,為的是阻擋這位老兄繼續狂吃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