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車輦剛?cè)氤牵阌幸幻绲昧肆畹氖绦l(wèi)進了馬車,稟道:“回王爺?shù)脑挘瑢傧乱汛蚵犌宄媚锶缃裾诔悄锨Юt街的蕭府。” 完顏宗澤正為很快便能見到心上人而愉悅,聞言眉頭微微一蹙,道:“蕭府?她去蕭府做什么?” 那人忙回道:“姚姑娘要修復(fù)吳梅子的一副殘損古畫,因無完全把握,便想先尋一副破損程度相當?shù)漠嬀毷郑捈胰邮诸^剛好有一副那樣的畫便邀了姚姑娘到蕭府看畫。” 完顏宗澤聞言登時面色就有些發(fā)黑,當真比變臉還快,一旁影七抱著劍極沒衷心地又幸災(zāi)樂禍地挑了挑眉,聽到一聲冷哼這才低眉斂目地站好,垂眸間偷瞄了眼完顏宗澤的神情,心中卻為那姚家姑娘捏了把汗。 錦瑟這會子確實在蕭府,只不過和她同往的還有廖書敏,另有蕭三姑娘作陪,這會子幾人正一同瞧著一副殘損的隸書出神,那副字果真上頭也粘了許多泥土,紙張破損嚴重,和在墨存樓瞧見的那副吳梅子的畫情形一般。 錦瑟瞧了瞧,便笑著道:“蕭公子這副字乃前朝書法大家陳知鶴的真跡,也是難得的字中珍寶,用這副字練手豈不是多此一舉了。” 蕭蘊聞言一笑,一旁的蕭玉婷已笑著道:“陳知鶴的字三哥哥還珍藏了兩副呢,這副便是姚meimei弄壞了也不打緊,反正這字放著也只能越發(fā)腐壞。何況姚meimei一準能將它補救好,這樣三哥哥便平白得了一張好字,還能得姚meimei的人情。姚meimei自管拿去試手,也不必心懷感激,三哥哥才不會做賠本生意呢。” 她言罷,卻又沖蕭蘊道:“三哥哥,我說的對不對?這字反正三哥哥已有兩幅了,這副不若修復(fù)好便送了meimei吧?” 蕭蘊聽罷搖頭一笑,瞧著蕭玉婷,道:“擠兌三哥還來討三哥的好東西,meimei也說了,三哥是從不做那賠本生意的,為著meimei的話,這幅字便是三哥有心也是萬不能給了meimei的。” “哎呀,meimei這般說也是為了讓姚meimei給三哥哥補畫嘛,外頭誰人不知三哥哥君子如玉,氣量最大,想來姚meimei也有耳聞,哪能就因我的兩句話就真誤會三哥哥了……”蕭玉婷聞言瞪了瞪眼睛,忙是一陣的討好,復(fù)又瞧著錦瑟眨巴眼睛。 錦瑟和廖書敏被她逗得掩嘴失笑,見蕭蘊瞧來,清俊的眉目間沾染著輕快的笑意,錦瑟才笑著道:“既然蕭公子和蕭jiejie都信我,我便勉力一試,一定將這字修復(fù)完好。” 幾人又坐了會子,錦瑟便和廖書敏起身告辭,蕭蘊和蕭玉婷送兩人出院,錦瑟特意放緩兩步,又謝過了蕭蘊才道:“今日在墨存樓上我見柳老太君腿腳似有不便,且身體消瘦又盜汗多飲……” 蕭蘊聞言不待錦瑟說下去便道:“姚姑娘猜的沒錯,師母她確實患的是消渴癥。” 錦瑟見蕭蘊清俊的面容上似籠了一層陰云,又聽他的話,心中也微微一緊,那消渴癥可是不治之癥…… 在墨存樓上時,錦瑟便發(fā)覺那柳老太君的不妥不處,她有些瘦的過分,而且那樓中雖生了火盆,卻不至于叫人一直冒汗,柳老太君額頭上的汗水卻一直未消,并且她就那么一陣功夫便飲了小半壺的茶。錦瑟是見過得消渴癥的病人的,故而當時便有此猜測,如今聽聞蕭蘊的話便也蹙眉暗嘆一聲。 兩人沉默了片刻,錦瑟才道:“我聽說這個消渴癥,患病病人年齡越長,病情發(fā)展的便會越緩慢。柳老太君如今精神尚好,應(yīng)病情還不嚴重,京中良醫(yī)多,太醫(yī)院人才濟濟,一定能控制住病情的,你也莫太過憂心。” 蕭蘊見錦瑟目光盈盈,唇角含笑地瞧過來,便也微微一笑,錦瑟心知蕭蘊將才不過是一時感情流露,他也非那需安慰之人,便又問起柳老太君如今吃什么藥,可有成效。 卻聞蕭蘊道:“不過是用些木瓜、烏梅、人參、茯苓這些生津的藥物,藥效卻不好,非但越喝越渴,不見好轉(zhuǎn),如今還并發(fā)了壞疽癥。” 他言罷頓了頓這才又笑道:“其實師母是極愛熱鬧的,也最是慈愛,平日極喜和小輩們親近。除了愛畫,更愛養(yǎng)花草鳥雀,如今患了此病倒鎮(zhèn)日躺在床上,心情愈發(fā)沉郁了。我瞧師母和姚姑娘是極投緣的,姑娘若得閑暇可否到柳府多陪陪師母,心情暢快對病人養(yǎng)病也是極為重要的。” 錦瑟聞言沖蕭蘊感激的一笑,見已到了蕭二夫人所住的院子,便不再多言。因蕭府的老太君和江安縣主并蕭府其她幾位姑娘都出城往念慈庵燒香去了,故而錦瑟和廖書敏便只辭了蕭家的二夫人就和廖書敏坐上馬車回到了廖府。 她是當日旁晚才從文青處聽說完顏宗澤回到鳳京之事的,聽聞趙尚書被群毆抬回府中已暈厥不醒,少說要在家休養(yǎng)大半年才能下床,錦瑟心一跳,張大了嘴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待文青離去,她兀自呆坐了半響這才進了內(nèi)室,她自紅木雕花草魚蟲的衣柜中取出一個小盒子來,將之打開里頭躺著的正是完顏宗澤送的那幾樣?xùn)|西。除了那虎魄墜子和碧璽珠子,他隨后幾日又送兩樣物件,全被她收進了這盒子放得遠遠的。 自她進廖府倒未曾再被人闖了閨房,她原先以為完顏宗澤到底是少年心性,興致過了,已忘了這回事,卻沒想著他竟…… 想到文青說完顏宗澤被驚馬所踢,當場吐出一口血來,經(jīng)大錦太醫(yī)診病說是傷及了心脈要躺在床上靜養(yǎng)三個月方可安好的話來,錦瑟便微微蹙起眉來,雖知完顏宗澤八成是沒有受傷,可想著這話乃大錦的太醫(yī)所說,她便又有些提心,察覺到心頭的煩躁竟是因擔心所致,錦瑟一個激靈猛然甩了下腦袋,啪地一聲合上那盒子便將之又塞回柜子。待關(guān)上柜門,眸光已一片沉靜,再無一絲波瀾。 她到松鶴院陪廖老太君念了會經(jīng)文,廖老太君留了飯,錦瑟又和幾位姑娘在松鶴院消磨到天黑,待伺候著廖老太君睡下,她才回到夕華院。 今日她在墨存樓摔那一下著實不輕,當時便覺扭傷了腰,因怕廖老太君擔憂故而一直都未表現(xiàn)出來。那手上的傷在蕭府時已抹了蕭蘊的藥,回到廖府錦瑟便將藥膏給擦去,又換了一件廣袖的儒裳,在松鶴院時她時時注意,用寬大的袖子遮擋了手背,倒未叫廖老太君瞧見那傷痕。 她這樣費心瞞著,一來是不想廖老太君擔心,再來也是無法解釋柔雅郡主對她的敵意。如今回到夕華院,脫下外衣,王嬤嬤見錦瑟半個手背都紅腫著躺在床上便撫著腰不動彈了,登時心疼的眼淚差點沒掉下來,直道自家姑娘便是在姚府時也沒受過這樣的重傷,吃過這樣的虧。 她這般,引得白芷和白鶴也自責不已,只哭著道今日不該聽姑娘的,和二夫人去逛街市。 錦瑟由著王嬤嬤給她手上細細地抹上了藥,又給她揉弄了半響的腰,笑著勸了兩句索性閉上眼睛裝睡起來,待王嬤嬤和白芷幾個退出去她才睜開眼睛,撫著青腫的手瞇了瞇眼。 今日在墨存樓她不好對柔雅郡主怎樣,卻并不代表她會白白吃這個虧!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柔雅郡主最好祈禱別叫她尋到機會。 錦瑟想著又見外頭月光如水已是夜深,睫羽顫了下,想了想還是起身扶著腰走至窗前將落下的匙掛了起來。她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卻不知是身上疼痛之故,還是心中煩躁,折騰到半夜腦子還一片清醒,而那窗扉靜寂一片,竟也不聞半點聲響。 錦瑟煩悶地又翻了個身將被子拉起蓋在頭上,翌日,錦瑟頂著眼底青痕去給廖老太君請安,而質(zhì)子府中完顏宗澤舞了一夜的槍,眼見外頭天色已大亮,才將手中長槍扔給影七,沉著臉出了練武房。 影七退了兩步靠墻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揉著被完顏宗澤打他青青紫紫的手臂和雙腿心里好不委屈起來。 一百零一章 錦瑟因起的晚,到松鶴院時,眾人皆已到了許久,正陪著廖老太君吃茶聊天,錦瑟請了安,廖老太君見她眼底一片青痕免不了蹙眉,道:“怎面色這般差?到外祖母近前來。” 錦瑟笑著在廖老太君身旁站定,由著她拽著胳膊細瞧,道:“不過是昨兒夜里一直惦記著補畫的事兒,總有兩處關(guān)鍵怕出錯,便睡得晚了些。我身體一向是極好的,外祖母放心。” 她言罷,廖老太君尚未說話,已面露不贊同,那邊海氏便道:“女孩子便該好好學(xué)繡活,琴棋書畫若然樣樣精通固然是錦上添花,可也不能以此為傲,爭強好勝。你吳梅子的畫那么多大師傅都無法修補,你既也拿捏不準,何必逞能。這修好了固然是風頭大盛,修不好豈不惹人笑話,還要擔上毀畫的罪名。若然再因思慮這個而傷了身體,令母親為你擔憂,那便又是大不孝了。大舅母說話不好聽,可也是為你著想,以后凡事都該量力而行,也該以身子為重才是。” 錦瑟聞言唇角勾了勾,笑著瞧了海氏一眼,那眸中清清明明,一道精光,猶如明月照水般波光一晃,直逼人心。 她柔柔地道:“謝大舅母關(guān)心和教導(dǎo)。”言罷卻面帶委屈地低了頭。 二夫人昨日奉命領(lǐng)著錦瑟和廖書敏出府,可卻發(fā)生了錦瑟受傷一事,她本便內(nèi)疚不已,不知道回來怎么向老太君交代,而錦瑟又是撒嬌又是勸說,偏也不讓她將事情告訴廖老太君。 二夫人自然知曉錦瑟一方面是不想廖老太君擔憂,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廖老太君責怪于她,故而她便愈發(fā)覺著錦瑟乖巧懂事,對錦瑟愈發(fā)憐惜起來。此刻見海氏發(fā)難,免不了替錦瑟說上兩句話。 “大嫂是不知,連蕭三公子都說那畫非微微,無人能補,她可是得過刺緣大師指點的。這愛畫之人,本便是見了好畫便一門心思地撲上去,大伯不也是這么個性子?微微當年跟著大伯學(xué)畫,養(yǎng)的和大伯一般性情,我瞧她不是逞能,是真想修好那畫罷了。” 二夫人言罷,廖書晴幾個見氣氛不對,忙也嘰喳喳地拉了錦瑟,逼問著她得刺緣大師收徒一事,何故她們竟都不知。 錦瑟聞言便笑著道:“哪里有拜師這么一回事?當年祖父和刺緣大師是知交好友,祖父每閑暇便到法源寺和主持大師品茶手談,我也常常跟去。不過是有次恰巧瞧見大師修補一張畫卷,我瞧著神奇的緊,又是小孩心性,愛玩之時,便央著大師教我。大師見我在此道上還算有些靈性那次后便常指點我一二罷了。原先在京城時,我是個皮猴性情,就只想起來時當玩鬧般修上兩幅自家的書畫,待到了江州每日被拘在府中,沒了熟識之人,和姊妹們又不甚親近,倒將時辰都消磨在了這個上頭,故而昨日才有些底氣敢硬著頭皮一試的。” 海氏的話原是想叫眾人覺著錦瑟輕狂,心野,不安于室,不自量力只想著賣弄才情出風頭。而錦瑟的話也說明了兩點,若然她是賣弄之人,當年得到刺緣大師的指點便會宣揚的大家共知,又說在姚家時沒有人可以親近,所以時間都消磨在了這些上頭,更是既叫眾人疼惜,又叫她們知曉她不是不自量力,是真有本事修復(fù)那畫。 其實海氏的懷疑眾人都有,畢竟錦瑟如今年紀太小,那裝裱是技術(shù)活,哪個裝裱大師不是一大把年紀才有了那一手本事的,叫人相信錦瑟這樣的小丫頭片子能補救連最好的裝裱大師都不能補的畫,大家難免不信。 可眾人不知曉的是,錦瑟不足五歲便涉獵了此道,前世她活了快十八,自到江州,后進侯府她的大部分時間確實也都用在了這些事情上頭,故而對裝裱她已觸及十三年之久,加之又得刺緣大師提點,她本便心靈手巧,能有此本事卻也不算怪事。 “哎,這手藝活計到底是勞神傷身,又不靠這個吃飯活命,便是喜愛此道,以后也莫再沉迷于此了,多和jiejie們一處作耍玩樂才是正經(jīng),眼見著再幾年及笄了,便是想一起玩都不能了。”二夫人聞言嘆了一聲,憐惜地笑著道。 錦瑟聞言自然笑著應(yīng)下,海氏面色本便有些尷尬,又被老太君瞪了一眼,倒又想起當日錦瑟所說話來,心中便越發(fā)別扭起來,如絞了勁兒般,難辨滋味。 她瞧了瞧緊張兮兮地瞧著自己,一聲不吭似被嚇到卻又懵懂不知的彥哥兒,又瞧那邊歡聲笑語和廖書敏幾個玩鬧的錦瑟,再見幾個姑娘一起逗弄著三夫人懷中銳哥兒的情景,便更是煩悶不安,不知對錯了。 過了半響她才尋了機會笑著沖廖老太君道:“微微和茂哥兒也進府這些日了,他們進府前繡春樓已給幾個姑娘和少爺送來了新年置辦的衣裳。這眼見著離年節(jié)越來越近,我忙著置辦年貨等事倒將此事給忽略了,不若明日便叫繡春樓的繡娘來一趟,給微微和茂哥兒量了尺寸,趕著年前還能將衣裳做出來。” 廖老太君聞言詫地瞧向海氏,做年節(jié)衣裳的事情,海氏說她忽略了,廖老太君又怎會也忘記?她已自備了體己銀子想著這兩日便叫丫鬟送了錦瑟和文青的尺寸到繡春樓,為他們置辦新衣。如今聽海氏主動提及此事,廖老太君怎能不詫,忙沖海氏笑著道:“你執(zhí)掌中饋多年,是最細心仔細的,處事也周全的緊,你辦事母親是極放心的。只是年節(jié)瑣事多,你又要照顧彥哥兒,可莫累著自己才好。” 海氏得廖老太君夸贊笑著點頭,錦瑟卻是個蹬鼻子上臉的,已湊至海氏跟前兒拉了她的手臂撒嬌的搖著,道:“謝謝大舅母,大舅母果然還是最疼我和茂哥兒。” 海氏被錦瑟拉著不好掙扎,身子卻是一僵,錦瑟頑皮地用手撓了下她的上臂內(nèi)側(cè),海氏是最怕癢的,登時脖頸上便出了一層雞皮疙瘩,由不得瞪了錦瑟一眼,卻見她笑意盈盈地瞧著她,眸子晶燦如星,含著三分愉悅七分儒慕。 海氏心一跳,面上便越發(fā)別扭,猛然又移開了目光,卻聞廖書敏也湊趣著道:“哎,果真微微來了,我們便都要失寵,連大伯母都只念著她和茂哥兒了。” 她一言,屋中便又是一陣歡聲笑語,彥哥兒面上茫然之色多了些,卻沒了將才的緊張,握著的小拳頭也松了開來,過了片刻見眾人皆笑,他小小的臉蛋兒上便也掛起了笑意來,海氏瞧著兒子不覺嘆了口氣。 錦瑟自松鶴院回到夕華院便忙起修復(fù)字畫一事來,這一忙便是一日,因昨夜未休息好,用過晚膳天擦黑時她便躺下,幾乎閉眼就沉睡了過去。 一覺香甜無夢,她卻是被一陣光亮給刺得睜開眼睛的,原只當是天亮了,卻又覺困頓頭暈,身上更是半點神清氣爽都沒,疲乏的緊。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哪里是白晝的陽光,那光亮籠著柔和的黃色,隨風跳動,分明是燈光,她詫地瞇著眼睛去瞧,但見床邊兒不遠處鎏金蓮花座的雕花燈臺上燃著三層近百盞的燈火。 燈光跳躍著將整個屋子照的亮若白晝,她的閨房卻是沒有這等奢華的燈臺的,錦瑟大驚,顧目一望,登時呆住。這哪里是她的閨房,整個房間比她那房間大了三倍不至,地上鋪著如意紋絲絨毯,靠墻的地方擺著一張大紫檀雕螭案,上頭放置的金花卉獅耳三足爐中正裊裊地燃著沉香。香云騰起的墻上竟掛著一把極大的金絲裹唐草紋飾刀鞘的彎刀,彰顯著這應(yīng)該是一個男子的房間。 挨著床的另一邊靠墻是一溜的蘭竹雕花檀木柜,象牙雕花鳥圖水墨詩文的十二扇屏風擋住了外頭的景致,依稀可見窗邊放置著雕夔龍護矮足短榻。 錦瑟呆呆地瞧著這一切,腦子渾渾噩噩,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比之重生時睜開眼睛那一刻更加詫異茫然。偏在此時,一聲低沉的笑聲自她身旁傳出,那聲音發(fā)出帶起的熱氣甚至好不客氣地鉆進了她的耳廓中,那是個男人的笑聲! 于此同時,她只覺垂在身側(cè)的手也被一只寬厚溫暖的大手握起,錦瑟正呆愣,乍然間哪里能不驚恐,登時她便尖叫著猛然坐起身來,瞪著眼睛如受驚的小鹿般扭頭盯向危險之處,一張俊美無匹的男子面孔便恰如其分地撞進了她的視線。 男子穿著一身月牙白色錦緞長袍,黑發(fā)高束以鑲嵌粉藍色貓兒眼寶石的簪冠扣著,錦衣襟邊皆飾以銀絲勾繡的祥云圖案,繡有同樣紋案的玉帶環(huán)腰而勒,錦袍外披著一件薄而柔軟的白貂緞面大氅。他正側(cè)身躺在大床內(nèi)側(cè),一手支著頭,一手抓著她的手輕揉著她的手背,見她驚恐地瞪著眼睛瞧來,竟半點愧疚心都沒,猶自沖著她勾唇一笑,厚臉皮至此,這人除了完顏宗澤又能是誰?! 錦瑟瞧見完顏宗澤那笑顏,只覺一口氣堵在胸口怎么都出不來,尖叫聲本能地戛然而止,憋得白梨花般的小臉登時就漲紅了起來。她忙低頭去瞧,卻見自己身上穿著的竟還是那套睡下時換的白綾褻衣,長發(fā)盡數(shù)披散著,而她身下純白色的柔軟雪豹大氅散開著鋪了半床,再瞧完顏宗澤整齊的穿戴,錦瑟瞬間便明白了過來。 這廝分明是趁著夜色將她從閨房中給擄了出來!他竟然,竟敢這般做! 饒是錦瑟遇事再沉靜,沉睡時被人迷暈擄出閨房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還和一個男子躺在一起,她也無法再冷靜以對。怒視著完顏宗澤,見他竟敢滿眼無辜地回視著她,錦瑟恨得抬起手來,對著完顏宗澤握著她手背的腕子便狠狠咬了下去。 完顏宗澤哪里想到錦瑟會有此舉動,被她咬個正著,先還吃痛的掙扎了下,接著倒噙著笑任她咬了起來。而錦瑟嘗到血味兒才回過神來,見完顏宗澤壓根不掙,還不要命地拇指撫著她的手背,倒覺自己是在咬著一塊鐵板,一點意思都沒。 她松了口,憤怒地去瞪完顏宗澤,卻見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接著竟用另一只手護在了雙腿間,一臉討好和懼怕地瞧著她,道:“我不過是給你抹藥罷了,可和那姓黃的畜生不一樣,這手微微咬便咬了,腳下可要留情啊……” 錦瑟聞言便知完顏宗澤是在說那日她咬了黃立標一口,更一腳踹地那黃立標斷子絕孫一事。見完顏宗澤捂著襠下,一雙眸子灼灼的盯著她,再念著兩人如今所呆床榻,錦瑟又是羞惱又是氣恨,一雙黑眸顯些噴出火來,沉聲道:“放手!” 完顏宗澤倒聽話的緊,咬他時不松開,聞言卻乖乖地松開了撫著她手背的大掌,誰知他剛松開,錦瑟抓了手邊的瓷枕便對準了他的腦袋狠命的砸。 “哎呀,微微饒命。”完顏宗澤何等身后,見瓷枕飛來,驚得怪叫了一聲后仰一下便躲開了錦瑟砸來的瓷枕,見錦瑟怒氣沖沖地追來,在床上滾了下就到了床角。 錦瑟見他躲,心中更氣,怒著道:“你將我那院子里的嬤嬤和丫鬟怎樣了?” 完顏宗澤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偷出府來,柳嬤嬤幾個還不知被他如何了,錦瑟心中有氣,手下自不留情,砸不到完顏宗澤的頭,便能打哪里打哪里。 完顏宗澤卻分明將錦瑟的怒意發(fā)泄當成了打情罵俏,由著錦瑟打了幾下,又躲了片刻,這才往錦瑟抓著瓷枕再次掄起的手腕上一拍。 他那一拍分明力道并不重,卻不知為何震的她手臂一個酥麻,手中瓷枕便脫手而飛,完顏宗澤抬手接住那瓷枕,見錦瑟一張清麗面龐如有火焰跳躍,雙頰緋紅,明艷無雙,不覺心一跳,眨了眨眼睛道。 “微微何必如此動怒,我不過是邀你來做客罷了,那蕭伯約相邀你便應(yīng)了,還去了他的水墨院,怎我邀你,你倒氣成這般。” 完顏宗澤討好地說著,語氣中卻自帶一股酸味,錦瑟聽了他毫不講理的話,愈發(fā)氣恨。可這會子她已稍稍冷靜了些,知曉和完顏宗澤打鬧只會叫他愈發(fā)得意。故而她瞬間沉下臉來,明烈如火的眸子也轉(zhuǎn)瞬清冷如冰,只掃了完顏宗澤一眼便猛然扭身欲跳下床去。 誰知她這一下動作太過猛烈,再次扭到了腰,腰肢處似有一條筋骨被人抽了一下般,當即便是一陣鉆心的疼自腳底心一路疼到腰部,令她疼的撲倒在床上,雙眼便隨即氤氳了起來。 偏她疼的雙唇打顫,腰部卻被一只大掌握住,她身上本便只穿著件白綾褻衣,那掌心火熱的溫度當即就透過薄薄的凌緞炙燙了肌膚,令錦瑟每個毛孔都張開,也不知是驚嚇地還是疼的,當即額頭就冒出了汗。 她身子一僵,接著便欲掙扎,眼前一黑,卻是完顏宗澤盤腿坐在她的身側(cè),俯下頭來盯緊了她,道:“莫動!” 錦瑟雙瞳收縮戒備地盯著他,只覺完顏宗澤的眸子中藍色漸濃,有什么東西在其中翻攪著似要吸了人心進去一般,再見他沉起面色來,再沒了一絲嬉笑模樣,她一驚咬著唇,可欲掙的身子卻似被點了魔咒,再不敢輕易掙扎。 完顏宗澤唇角似勾了下,撫在她腰肢上的手輕輕一推,錦瑟先是痛的雙眉一蹙,接著倒覺那痛意稍稍緩解了下,隨著他的手指按揉,那根似絞起勁兒來被繃緊的筋骨便似被擼順了般,緩緩升起一股舒暢感來。 她自前日扭了腰便一直疼的難受,王嬤嬤這兩日也是用藥膏給她抹了腰,揉搓按摩過的。可每每折騰的她出一頭冷汗,也沒見好轉(zhuǎn),反倒白疼一回,而現(xiàn)下完顏宗澤分明只輕推了幾下便覺出舒服來,錦瑟一詫,緊繃的身子便不覺放軟了。 卻與此時,頭頂傳來完顏宗澤低低的聲音,“你院子的嬤嬤和丫鬟都沒事,不過睡的沉些罷了。今日是我生辰,你陪我說說話,等一會子天亮我便送你回去,可好? 一百零二章 顏宗澤的聲音帶著一絲殷殷的期盼和懇求,低低的語調(diào),宛若輕柔的夜風掃過落葉發(fā)出的沙沙聲,在這半是密閉的空間中響起,似有回音般縈繞在耳邊,憑空生出兩分低啞的性感來。 也不知是四下瞬時變得太過安靜,還是他那語調(diào)太過溫軟,抑或是腰間那只正來回按揉著的大掌,錦瑟聞言竟有些緊張,抬眸去瞧,卻見完顏宗澤正低頭望著她,因著垂眸他濃密的睫毛下垂著遮擋了眼中的色彩,更在幽深的眼眸下投下一片陰影,他神情認真而霸道,瞧不出一絲言語中的商量和請求來。 見完顏宗澤這樣子,錦瑟心知若她吐出拒絕的話來,還不知他要怎般發(fā)瘋,總之是絕不會順了她的意思將她送回去的。 如今羊入虎口,哪里還有商量的余地?錦瑟無奈地暗自嘆了一聲,這才道:“既要說話,這里卻不是地方,你先下去。” 完顏宗澤聞言卻目光一閃,唇角勾起一縷笑紋來,接著竟然壓下他俊美無儔的面容來,一雙眸子泛著幽藍的波光緊緊盯著錦瑟,笑道:“這里怎就不是地方了?我瞧著卻是極好……” 錦瑟被他噴撫在面上的氣息弄的一窒,完顏宗澤便無聲地笑,目光卻順著她微蹙的黛眉落到挺秀的鼻尖上,再落到她櫻紅的唇瓣上,那下唇一抹柔紅被她細小可愛的兩顆貝齒咬住,在燈光下紅唇映著水漾的光澤,貝齒更閃爍著珍珠般的柔光,完顏宗澤呼吸窒了窒,卻因錦瑟此刻表現(xiàn)出的難得的緊張而愉悅起來。 褪去波瀾不驚的外表,完顏宗澤只覺這樣的錦瑟可愛的叫人窒息。難得瞧見錦瑟這般,完顏宗澤勾唇輕笑,越發(fā)將頭往下壓了壓,輕抿的唇幾乎要貼在錦瑟的側(cè)頰上。 他目光幽深著又細細瞧了兩眼她微微咬起的唇,滑過她因緊張而輕輕嗡動的小鼻頭,目光才又滑向她線條柔和的下巴,優(yōu)美纖長的脖頸,看著她自凌白褻衣中微微露出來的精致鎖骨,還有那胸口因呼吸而一起一伏的圓潤弧度,接著便有些不受控制地口干舌燥起來。 錦瑟被如此盯著又怎能不緊張?上回在那林子中她被完顏宗澤壓在身下,可那次她在神游太虛,等回過神時完顏宗澤已如被蛇蝎蟄了般自她身上彈跳了開去,并且那次她隱約也知完顏宗澤不會對她怎樣。 可如今卻不同,她所處環(huán)境比那回在林子中更危險,而完顏宗澤……錦瑟壓根感知不出他現(xiàn)下這般是在戲弄她,還是當真有了不規(guī)矩的想法。 這里是完顏宗澤的地方,屋中全是他的氣息,而她穿著褻衣躺在屬于他的床上,他又這般壓下身來,錦瑟除了靜觀其變,根本連掙扎都不敢,生恐惹的完顏宗澤再發(fā)起瘋來。 她忍著緊張和心跳不動,可感覺完顏宗澤的眼神愈發(fā)放肆和炙熱,她到底還是慌了,眉頭蹙起,瞪著眼睛去盯緊完顏宗澤,抬手便欲去推他,怒道:“你……” 可她手剛推上完顏宗澤的肩頭便被他大掌握住,接著他眸光一轉(zhuǎn)和她四目相對,一雙藍眸翻滾起墨色來,他唇角輕勾,低聲喚道:“微微……” 他的聲音低沉且沙啞,喚聲似含著百轉(zhuǎn)千回的情感,這不是他第一次喚她乳名,可卻是他第一次這般認認真真的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