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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誤入浮華在線閱讀 - 第63節

第63節

    王居安沒答話。

    他又說:“我就想,反正你有錢,養我們幾個還是養得來,你養我們,我們再養幾個小孩……”他頓住,喝一口酒,“爸,我肚子餓了。”

    王居安這才出聲:“想吃什么?”

    王翦想一想:“就是那種路邊攤,我小時候一見就特別饞的,我記得,有一次你我上街,不讓我吃,還給了我一巴掌。”

    “我讓人去給你買。”

    “不,還是你去吧,只有你知道我喜歡吃的是哪幾樣東西。”

    王居安猶豫,見他眼巴巴地瞧著自己,不忍:“你在家待著,我馬上就回。”他出門,叮囑保安好生看著,別讓那小子溜了。

    時間不對,地方也遠,他開著車走街竄巷,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敲開門,讓人快些營業,等人做好了,他扔一張大票出去,卻沒接穩對方遞過來的食盒。

    食物碗筷摔了一地。

    他怔愣,心里忽然撲騰撲騰地跳,二話不說,轉身上車,撒野似地往家趕。

    到了門口,見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氣,卻想:東西沒買著,兒子問起來怎么說?又想:真糊涂,直接帶他去吃不就行了。

    他邊想邊往里去,兜里手機鈴聲大作,接了,疾控中心打來電話說:王先生嗎?檢測結果出來了,是陰性。

    王居安心頭大喜,跑去后院的游泳池,卻沒見著人,又去屋里四處找,一樣沒人應答。

    空蕩蕩的一所房子,時間似乎停滯。

    他惶然,站住,慢慢地回到游泳池邊,水面上飄著一張錫紙片的殘角,水紋一圈圈地漾開……

    王翦聽見前邊院門合上,他隨意倒掉啤酒,用空酒瓶直接在游泳池里舀上半瓶水,把吸管扔進去,又從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白粉,灑在錫紙上,點燃打火機。

    憂愁散去,墮入另一片云霧。

    他看見前面有個女人,漸漸地越來越清晰,她臉龐溫柔,慈愛地望過來。

    他很高興,忍不住流淚,站起身,跌撞著向前走去。

    媽,我見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2013.5.11

    第 69 章

    連著數星期,蘇沫再沒見著王居安,項目組交給其他高層負責,例會上的位子也空著,總經理辦公室大門每天緊閉,似乎昭示那人的無奈和決心。

    蘇沫從門口經過,他的秘書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像在抹淚,見著她,把人拉住,說:“這回出大事了。”

    “什么事?”

    “聽說王總的孩子沒了,他現在連公司也不回。”

    蘇沫一時聽不明白,愣愣問:“沒了什么?”

    那秘書抽出紙巾擤鼻子,道:“我也是才聽說,那孩子一時不小心,掉進家里的游泳池,淹死了。”

    聽見這消息,蘇沫像是被人狠狠拍了一耳光,她不信,故作輕松道:“不會,家里的游泳池怎么會淹死人,還是那么大個孩子。”

    “可不是,誰知道呢?多好一孩子,都這么大了……”

    蘇沫頭腦發蒙地回到位子上,呆坐半天,又接到王亞男的傳喚,到了董事長辦公室,另幾位副總和助理也在,王亞男坐在大班椅上,雙眼已是哭得紅腫,她清清嗓子,壓抑語調宣布了幾項工作重新分配的消息,至于理由卻不多講,只說王總最近有家事拖累,抽不開身。

    底下的人也心照不宣,不敢多問。

    蘇沫起先還懷疑,這下子忽然就信了,眼淚止不住往外冒,強忍住,心想:“老天這是什么意思,那孩子還那樣年輕,生活才剛開始,好好地怎么就沒了?”又懊悔,“我為什么要和他說那種話?早知道,寧愿不管這閑事……”

    一時間胡思亂想,覺得這事多少都和自己,還有鐘聲有些關聯,她非常不安,想給老張打電話問明情況,又不敢。

    時間一天天過去,心口就像壓了塊大石頭。

    始終沒忍住,給老張打電話。那邊很久才接,老張語氣慘淡無力,只開口應一聲“蘇小姐”便不再說話。蘇沫想到那孩子的模樣,不覺哽咽道“張師傅、張師傅……”卻無論如何問不下去。

    老張聽出來,只說:“小家伙沒了,老板每天只待在屋里,有什么事,請同事們幫他打點下,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緩過來。”

    蘇沫這才道:“孩子怎么就沒了呢?”

    老張嘆氣,不愿多說,“這種事他爸不肯對外人講明,我也不好做主亂說……”

    蘇沫忍著淚:“我那天不該和他爸談。”

    老張哪會知她曾經說過什么,這會子忙安慰:“和你沒關系,天意,都是天意,老天爺要收人,攔不住的,”他言語悲切,“我現在去買些紙錢,再給孩子多燒些,他從小就嬌慣,我怕他在下面過不好,他爸,一次也沒去墳上。”

    蘇沫聽見這話,到底沒忍住,眼淚悄悄地流出來。

    問不出事實到底如何,也不敢告訴鐘聲,擔心小姑娘背上心理包袱。

    一晃又是幾周,秋天已過,王居安不出現,公司里人事照舊,王亞男的臉色卻一天差似一天。只要是不涉及飯碗的事,蘇沫也懶得再打探,工作上的斗志漸漸不如往常,回憶這兩年的遭遇,偶爾會想,不如離開是非地,從此再也見不著這些人。

    她害怕見到王居安。

    王亞男偏生派她去做事。股東會議上有幾份提要仍需王居安簽字,又有幾樣決策需向人轉達,蘇沫翻閱那幾樣文件,沒一樣是能讓他瞧起來舒心的,不覺提醒:“王總最近心情肯定不好,是不是……”

    王亞男沉吟,瞧向她,反問:“你的意思,他看了這些東西心情會更糟糕?你很了解他?”

    蘇沫略微低頭,沒做聲。

    “有時候,我還是很欣賞你的,覺得你還算個人才,”王亞男表情平靜,“公司的事,工作上的事,時間、項目、效益,都不等人。”

    不得已,蘇沫又給老張打電話。

    老張說:“老板有時候會出門辦事,夜里到家就在游泳池邊坐著,有時候我早上過去,就見他衣服也不脫,睡在旁邊的瓷磚上,跟前一打空酒瓶,這都一個月了,我怕他身體熬不住,你直接去家里找他,正好也能勸勸。”

    蘇沫想,只怕他看見我更痛苦,就問:“張師傅,他可能不希望有人打擾,你能不能幫我送幾份文件?”

    老張說:“我今天在外地,幫他辦點事,可能后天才回。”

    蘇沫無法,收拾好東西,硬著頭皮過去,到了半山臨海那住所跟前,又躊躇良久,夕陽無力散盡,那房子里沒有燈光,被郁郁蔥蔥的樹林圍繞,一片死寂。

    大門虛掩。

    蘇沫穿過客廳,瞧見他的背影,他獨自坐在泳池邊上,池里的水早已被抽干,她在身后站立良久,王居安才問:“誰?”

    他回頭,望見她。

    蘇沫無法躲避。

    暗淡的陽光落在他身上、肩上、發上和臉頰邊,他看上去一如往常,卻又有無法言明的變化,她下意識地仔細打量,依舊說不上來。

    王居安向她伸出手:“拿過來。”

    蘇沫走近,文件夾遞上去,猛然間心里哽住,仍是懷疑,低頭再看。

    他已兩鬢染霜。

    她忽然有些喘不上氣的難受,抬頭看向天邊晚照,原以為是光線投落,現在才看清那濃密發絲里夾雜根根白發。

    眼前卻只剩空曠的泳池。

    她捂住嘴,眼淚仍不受控制地落下,忍不住嗚咽出聲。

    王居安抬頭看她,竟然笑:“你哭什么?”

    蘇沫已泣不成聲,勉強開口:“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抱歉……”

    他接著問:“抱歉什么?”

    蘇沫把臉側開,伸手抹淚,仍然無法自已,過了好一會,才說:“我也有孩子……我,不該跟你說那樣的話……”

    他沒理,拿酒瓶喝酒,一邊繼續看文件。

    蘇沫也知,如今說什么都為時已晚,然而內疚卻一天一天啃噬內心。

    王居安起身,將文件夾攤開放在一旁的桌上,拿筆,沉默著,一頁一頁在項目交接上署下名字,翻到最后一頁,頓住,問:“還有什么事?”

    蘇沫擦干淚,盡量委婉地說:“汽車產業園的事,其他的股東也覺得,不是很可行,還需再商議。”

    他低笑,迅速簽下最后一個署名,說:“回去別忘了和你主子匯報,你們這些人,休想在這個時候扳倒我,”他拿起文件夾點著她,“休想。總有一天,我挨個找你們算賬。”

    他眼神陰鷙,蘇沫不敢作聲。

    文件夾被人隨手扔過來,紙張半明半暗的夜空里紛紛散落,文件夾的硬角砸在蘇沫的額角,她沒防著,踉蹌退開,鞋跟踩歪,她崴了腳,差點摔進池里。

    王居安轉身回屋,吐出一個字:“滾!”

    他上樓,經過兒子的房間,起了風,吹著里間的窗戶不斷開合,砰然撞擊。

    他在門外呆立半晌,推門進去,王翦的衣衫仍是隨意散落,抽屜半開半合,筆記本的電源燈仍然閃爍,足球明星的海報,簽過名的隊服覆在墻上,所有一切鋪天蓋地,仿佛那人隨時都會回來。

    王居安彎腰收拾衣物書本,手里塞滿,卻一時不知該放在哪里,毫無頭緒。

    他緩緩坐到床邊,低頭看向手中物品,這些東西已經不會再有人使用,已經失去意義,他的過往一如它們,失去意義,至于將來,他已沒有將來。

    他使勁咬合著牙關,跪在地上,重新把衣物散落回去,試圖和先時一模一樣。做完這些,才想起要去關窗,樓下,那個女人一瘸一拐走出大門,消失在暮色里。

    他合上窗戶,放下卷簾,帶上房門。

    第二天,王居安又去找馮瑜。

    早先,他已開車去過戒毒所,里面的人說馮瑜已被家人接走。

    王居安問:“怎么這么快就出來?就算出來了,不是有監控管制嗎?”

    工作人員道:“你說的是戒毒所,我們這里是康復中心,她情況不嚴重,所以被警察送到這里,在康復中心,病人和病人的家屬都能隨意進出,我們這里的特點就是為病人提供心靈上的自由……”

    他趕往那姑娘以前的住所,鄰居說,自那天被抓,她再也沒回來。

    這天,他再次撲了空,汽車駛出巷子,路邊有家賣香燭紙錢的商店,他停下,直到后面有車按響喇叭,這才撥動方向盤,慢慢靠邊。進了商店,店主問是不是燒給老人,他不答,買了一大包,又問:“有筆記本電腦嗎?”

    對方搖頭。

    王居安把東西放進后備箱,想去上墳,到了山腳,卻又停車,無論如何也邁不出那一步。

    他拿了瓶白酒從車里出來,就地灑在路邊,說:“王翦,我一直覺得你還會回來,所以我就不上去了,以前不讓你喝酒,你還不高興,現在讓你喝高興了,我原說給你買臺車哄你高興些,車子提回去,沒人開,樣子和顏色只適合你們這個年紀……再有兩個月又要過年了,你說,你說說看,”他仰頭喝酒,“究竟是我無能,還是你自私?”

    他吞下最后一口,摔掉酒瓶,“是你太自私!”

    王居安坐回車里,正要調頭回家,才剛起步,后面上來一輛出租,一晃眼,后座那人看起來特別眼熟,他想了想,立時超上去,連按喇叭,司機不解,怕出事,慢慢停下,馮瑜瞧見他卻大驚失色。

    王居安上前,直接把人拉下來,又扔給司機兩張鈔票,“你直接開走。”

    那司機愣愣瞧著他倆,不放心,欲言又止。

    王居安說:“記住我的車牌號,有事你報警。”他把馮瑜拉到路邊,問:“王翦身上的白粉是你給的?”

    馮瑜的胳膊快被他擰折了,疼得直嚷:“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那些天他天天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