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兩人在外面逛了半天,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明天早上還得早起上課,兩個人各自洗漱了一下,都早早鉆進了被窩。 兩人間的宿舍比六人間的清凈許多,裴申似乎已經睡著了,張卿卿看著帳頂的小花,也很快有了困意。 張卿卿床上掛著的幔帳是墨藍色底綴白花的厚棉布,放下來之后床上就形成了一個封閉的小空間,私密性相當高。 帳子里面暗暗的,只有一點亮光從白色的印花處透進來,像夜空中閃耀的星子。 張卿卿看著那些星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似乎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她回到了三年前母親還未改嫁的時候。 父親死后母親守了三年孝,之后就認識了一位年輕的郎君決定改嫁。張卿卿原本也很支持母親改嫁,畢竟母親還不到三十歲,犯不著為一個死去的人斷送青春。可是她怎么也怎么也沒有想到,母親在改嫁之前會突然不認她和弟弟了。 夢里的她撕扯著方氏的婚服,抵死不肯撒手:“娘,你別走,難到你真的不要卿卿了嗎?” 方氏一根根的掰開了她的手指:“卿卿啊,母親這前半生已經為你父親盡數蹉跎,我總不能再為了他跟別人生的孩子再耗上后半生……” 別人是當她是拖累,她又怎么好意思拖著人家不讓人家離開? 張卿卿到底是主動放了手。 方氏跟著那男人走了,一路上再也沒有回過頭。 自打張賀去世之后,每一次的上元節都是方氏和張卿卿姐弟倆在一起過的,可是這一年的上元節,他們不僅沒有父親,竟連母親也都不在了。 自從張家敗了之后,這些表親對他們姐弟倆大不如前,在得知他們其實是庶出后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上元夜里張卿卿被安排著跟表姐妹們一起出府去看花燈,路上她們公然談論張卿卿的生母,語氣頗不尊重。張卿卿脾氣爆,當時就著了惱,她跟那些人吵了一架自己走開了。 吵架的時候她還雄赳赳氣昂昂,可是得勝離開之后卻委屈得想哭。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竟然到了護城河邊。 再走就要徹底出京城了,京城外面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護城河邊游人如簇,很多夫婦抱著孩子在放河燈。可是喧鬧都是他們的,她一無所有。 張卿卿在人前一直都很強勢,尤其是弟弟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更是不敢對外露出半分軟弱,生怕那些便宜表親們覺得他們兩個好欺負。可是她都快跑出京城了,這里也沒有人認識她,她蹲在河邊就開始哭、 她哭了很久,哭累了歇一會兒繼續哭。過了一個多時辰,潭邊的人已經散去大半,她感覺壓抑已久的心情已經釋放盡了,空蕩蕩的肚子也開始咕嚕亂響。 張卿卿想開了,決定起身回方府吃飯去。可是她蹲的太久,乍一起身頭有點暈,身子搖搖晃晃的差點掉水里去。 “姑娘切莫想不開啊!”旁邊也蹲了很久的少年看張卿卿有些想往水里撲,快步過來拉住了她。 張卿卿穩了穩步子扭頭看了那少年一眼。 那少年穿了一身青色的儒生襕衫,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年紀,估計是是附近哪個書院的小秀才。 那少年看著張卿卿滿臉的淚漬皺了皺眉,拖著張卿卿就往離水稍遠的地方拉:“姑娘,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有什么大不了事犯得著去尋短見啊?” 張卿卿正打算解釋,一陣冷風吹來,她猛打了個哆嗦。 “這么冷的天,姑娘穿這么薄出門肯定會凍壞……”她都想要尋死了,還怕被凍壞嗎? 少年糾結了下,話沒有說完就閉上了嘴。 即便如此,少年脫下自己的披風給張卿卿裹上,又掏出一條手絹給她擦鼻涕。 “謝謝,妾不用!”孤男寡女素昧平生,她不可平白受人恩惠。 可是話還沒有剛說出口,鼻涕就已經從鼻孔里下來了。 張卿卿掩著鼻子突然尷尬,還是從那少年手中接過手帕扭過頭擦了一下。 擤完鼻涕,張卿卿急忙回頭向那少年致謝:“謝謝公子。這手帕臟了,回頭妾再給您買一條新的還給您,或者直接折現,還給您銀子……” “不妨事的,一條舊帕子而已,不值什么錢。” “這不行,從小父親便教導妾,無功不受祿,不可平白受人恩惠。” 說著,張卿卿就從口袋里摸錢,口袋里空空如也。 她出門的時候把荷包擱在桌子上了,忘了拿。 張卿卿低著頭,神色頗有些窘迫。這窘迫還未化解,她的肚子又不合時宜的“咕咕”叫了起來。 這下好,她的腦袋垂的更低了。 少年輕輕一笑:“姑娘是餓了吧?姑娘出門出的急,想必也沒有拿銀子。倘若姑娘不嫌棄,在下倒是可以請姑娘吃一碗湯圓。” 張卿卿看著他的眼神,突然沒有辦法拒絕。 上元節里她的父母都不在,沒想到竟是這個個素昧平生的人陪她一起吃湯圓。 張卿卿和那少年在附近找了一個小飯館,坐在一起吃了頓飯。 少年很擔心張卿卿會再度尋死,想了很久決定設法開導:“不知姑娘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為難到想要一死了之?姑娘不妨說出來,或許在下還能幫姑娘想個挽回的辦法。” 張卿卿聞言怔了好久,之后才苦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挽回不了。” 少年本來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話,此時卻一下子被嗆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張卿卿并不排斥這個少年,再加上她心情郁結了這么久,確實也想要找個人傾訴一下,所以也就開了口。 少年聽完唏噓不已,但是得知她并未想過要輕生也松了一口氣。 兩人還沒有吃晚飯,少年突然放下勺子出去了一趟。隔了一會兒,他拿了件女式斗篷回來。 張卿卿看著那斗篷有些吃驚,少年卻只是笑了笑:“姑娘身上披著在下的衣服實在是不合適,姑娘不如換上這個吧!” 張卿卿急忙搖頭:“公子,妾不能收。” “一件斗篷而已,值不了幾個錢,姑娘不必介懷。這樣冷的天,姑娘原本的衣服肯定扛不住風。其實在下的衣服倒無所謂,姑娘即便拿走也無妨。可是姑娘若是穿著一件男人的舊衣服回家,難免會有損清譽。” 這少年還真的是個君子,處處為她著想。 看他的模樣也不像富貴人家的孩子,只怕自己也沒有什么積蓄,難為他竟然花這么多錢給她買衣服。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在哪家書院讀書?妾受公子大恩,回去之后必定……” “不用了,在下之所以幫姑娘,原本也不是為了要什么回報……” 張卿卿沒有給他婉拒的機會,開口便打斷了他的話:“妾只是想知道公子的名字而已,并不會損及自己的閨譽。公子不愿告知,是怕有損自己的清譽嗎?倘若如此,妾就不再問了。” 張卿卿這樣一說,言辭竟然真的占了上風。 那少年紅了紅臉,果然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在下姓裴,單名一個申字。姑娘可以直接叫我的表字,誡之。姑娘倘若以后還有什么萬不得已的事情,可以來附近的縣學來找裴某。裴某力所能及,必會竭力相助。” 張卿卿揚唇一笑:“誡之,我記住了。我叫張卿卿,公子的衣服錢我一定會想辦法還給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