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棄
學霸和學渣的作息向來不同,裴申自律,每天早上都會提前半個時辰去教室溫書。起初他起床的時候都會叫上張卿卿,可是她實在是起不來,每次勉強應個聲又回到了夢鄉,久而久之裴申也就不再叫她,每次都是自己先走。 國子監每天早上辰時上課,張卿卿拖到酉時半才艱難的起了床。她慢吞吞的洗漱完,跑去隔壁宿舍等剛起床的孔濟和方燦。 方燦是正經的闊少爺,平素對吃喝極為講究。家里人知道他吃不慣國子監食堂里的飯菜,就在外面頂級的飯館訂了包年的外賣,一日三餐頓頓過來給他送到國子監里來。 方燦正穿衣洗漱忙得很,也沒空吃飯,張卿卿站在一邊等得著急,索性就動筷先替方燦嘗嘗。 方燦正梳頭,看著旁邊吃的正歡暢的張卿卿也有些著急,揪著自己的頭發就過來了:“張舜樂你控制下你自己,你不能每次一動筷子就吃我一半兒啊!” “剩著呢剩著呢……你別搶啊……” 張卿卿跟方燦是表兄妹,自幼一塊兒長大。方府豪門大族關系復雜,張卿卿跟方燦在方府里見面都裝不認識,但是兩人私下其實還是很熟的。 孔濟拿著毛巾正在擦臉,看見他們的樣子隨口問道:“你們倆是表兄弟,都是方府出來的,怎么待遇差別這么大?舜樂,聽說咱們國子監的方司業是你姐夫,他是不是對你特摳門?” 張卿卿長嘆一聲:“沒辦法,誰叫我jiejie命苦就嫁了這么一個人呢?” 孔濟也搖搖頭跟著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平素看起來如此高貴冷艷的方司業,私底下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把寄居在自己家的表妹納做小妾不說,竟然對小舅子也如此吝嗇。 寄人籬下果然凄慘,攤上這么個欺男霸女的狗親戚更是慘絕人寰。還好自己父母雙全家庭幸福! 張卿卿將方燦的飯吃了一半,方燦沒有吃飽,剛巧孔濟也還沒有吃飯,三人出了宿舍之后就又往食堂拐了一趟。 時間緊張,他們來不及吃飯,就各買了幾個包子出來了。 孔濟睡眼惺忪有氣無力的啃著剛買的包子:“今天早上上什么課啊?” “上午是《孟子》,下午是《尚書》。”張卿卿翻了下兜里的課程表,順便把下午的課也給說了。 孔濟痛心疾首的捏著手里的包子:“又是這些書,翻來覆去的讀,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在縣學的時候是這樣,現在進了國子監還是這樣,煩死了!”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科舉是我們這輩子能遇到最公平的事情,如果想要真正出人頭地,除了讀書再沒有第二條路!” 孔濟是家里掏銀子送進來讀書的例監學渣,平常就喜歡嘮嘮叨叨抱怨這些,張卿卿和方燦早已習以為常,沒想到這次竟然會有人接他的話茬。 張卿卿順著聲源望去,竟然是顧懌。 顧懌也是州府舉薦上來的貢監,名正言順的學霸。 學霸往往都是獨行俠,顧懌身邊也沒有其他伙伴。 “呦,顧兄,你也過來吃早飯啊?真是巧!走一起上課去唄!”孔濟很是熱情,也不管顧懌是不是愿意與他同行,拖著顧懌就往學堂的方向走去。 其實按課程表今天上午應當是是射箭課,不過教射箭的劉夫子生病了,所以就由吳夫子暫時代課講《孟子》。 事情古怪的緊。按說武舉出身的劉夫子體質不應該這么差,可是張卿卿自打來國子監以來,每次到射箭課劉夫子都會生病。迄今為止,張卿卿竟連這位劉夫子長什么樣子都沒有見過。 也并非是這位劉夫子特立獨行十分神秘。另外還有教騎馬的王夫子、教音樂的孫夫子,他們也是一樣的體弱多病,每一次上課的時候都臥病在家,從未在課堂上露過面。張卿卿都有些懷疑這些人是不是都真正存在。 據聽說這里面確實是有些東西的。但是張卿卿這是第一次出來上學,具體的潛規則什么的也不太懂。 孔圣人尊周禮,講究教學因材施教,具體的教學內容也要“禮、樂、射、御、書、數”全面發展。他們都是儒生,不是應該按照孔圣人說的做么? 后來還是孔濟給她講:“你傻啊!你以為國子監是你們家請的私塾,具體講什么看你爹的需求,就帶孩子看著你們玩?國子監為監生授課,是為了讓監生們考科舉。科舉考試考你射箭騎馬彈琵琶么?既然都不考,為什么要學這些浪費時間?” 張卿卿這才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他們四個人進教室的時候,吳夫子早已經到了教室。 孔濟還剩半個包子還沒有吃完,見到吳夫子,他急忙側過身將包子一口塞進嘴里。 吳夫子聽到動靜看了看門口站著的孔濟和張卿卿不禁皺了皺眉:“你們看看時間,都什么時辰了?咱們什么時候上課你們不知道嗎?” “夫子,辰時整,我們沒遲到。”張卿卿小聲嘀咕。 “沒遲到?辰時整上課你們就辰時整來上課?就這么卡著時間來?你們是衙門里的大人么?科舉還沒有考呢,官威就上來了是吧?” “……” “還不快進去讀書!” 張卿卿和孔濟面面相覷,急忙跑過去坐到自己的座位。方燦是不太著急,只當什么都沒有聽見,走人的時候還保持著平常的節奏。 吳夫子看著方燦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是方燦是安定侯家的嫡長公子,日后可能要繼承老爹的爵位的,成不成鋼倒也無所謂了。方燦對科舉不是很在乎,久而久之吳夫子也就放棄了他。 吳夫子看著方燦的身影嫌棄的扭過了頭,只當沒有看見他。 這樣的學生他根本沒有必要管,愛干嘛干嘛。 顧懌最后進來的時候吳夫子回了頭,見是自己的愛徒,他喜笑顏開:“顧懌,你這是又一大早去晨讀了吧?這一屆的監生里像你這樣這樣熱愛學習的可不多了!” 顧懌沒有否認,朝吳夫子笑了笑,躬身行了個禮,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自己卡著時間進教室就被罵,學霸跟自己一起進來的就會被夸? 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嘖嘖嘖! 張卿卿搖搖頭唏噓不已。 不過他們和顧懌確實也有些不太一樣。相比于他們這些萎靡不振總是一副死活睡不醒的樣子的監生,顧懌精神矍鑠,很明顯是已經起床很久的樣子。 裴申的座位在張卿卿左側,扭頭看到她的時候皺了皺眉,指了指她的嘴角遞過來一條手帕。 張卿卿迎上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意思,急忙接過帕子擦了擦自己嘴上的油。 “謝謝!”她笑嘻嘻地說道。 顧懌的座位在張卿卿的右側,他回到座位之后左右望了望,確定夫子不在附近,反手就從桌斗里抽出了一本《西城花魁艷史》。 張卿卿看得目瞪口呆。 顧懌察覺到張卿卿的目光扭了扭頭:“張兄,你想看我賣給你一本?熟人八折。” 正說著,他已經把手里的書遞給了張卿卿。 “我不要!”張卿卿臉色有些發紅,急忙把書推回去。 似乎是動靜有點大,吳夫子正講著書,突然往這邊投了一個眼神。張卿卿有些著急,急忙拿出自己的《孟子》把那本書壓在底下。 吳夫子的臉色有些發黑:“你們兩個在干什么?” 顧懌也覺得形勢有些不妙,靈機一動突然站了起來:“夫子,剛剛張舜樂讀書的時候有些疑惑問我,我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辦法解答,所以想問問您。” 吳夫子又輕輕一笑,連唇上的胡子都翹了翹。 他滿意的看了看顧懌,甚至連目光掃到張卿卿身上時都順便給了個贊許的目光。 這樣會學習會思考的學生,真是可愛的好學生! 欣賞完顧懌之后,吳夫子的目光終于凝在張卿卿身上:“張韶,你有什么問題不妨說一說,老夫愿意為你解答。” “……” 顧擷歡這個人可真不要臉,平白把她推出去當槍,他就不怕她把他私藏小黃書的事情捅出去么? 算了!書現在在她桌子上,夫子又這么喜歡他,萬一他再甩鍋,她可真的沒地兒哭去。 吳夫子見張卿卿遲遲不開口也有些生氣:“這位生員,你這樣遲遲不開口,是懷疑老夫沒有能力解決你的疑惑么?沒事,即便是老夫回答不出來,學堂里還有其他人,他們未必也都解答不出來!” “不是不是,學生沒有這個意思。學生只是……在組織語言……” 張卿卿笑著打了個哈哈,吳夫子嚴峻的神色這才稍見柔和。 “夫……夫子,學生心中確實有一件事情一直以來都十分不解。學生曾讀《周禮》,書中所言‘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我等就讀于國子監,為國之士子,原本亦當通五經貫六藝。而今六藝之騎射之課業,何以竟全都形同虛設?為什么本應是騎射課的現在,竟是您出現在課堂上?” 張卿卿引經據典,言辭犀利條例清晰,一時竟真將吳夫子問住。 吳夫子愣了片刻,指著張卿卿的鼻子罵道:“張韶!你覺得是老夫在這里教書影響你通五經貫六藝了是吧?那好,這節課你不用聽了,你給老夫站到門口去!” 張卿卿攤了攤手沒說話。 她將桌子上的書塞進桌斗里,很是聽話的走到了門口站著。 顧懌被張卿卿這一番cao作秀的頭暈,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原本以為張卿卿支支吾吾半晌會隨便編個問題,沒想到她一開口竟然就是這樣找死的問題。 顧懌沖張卿卿隱蔽的拱拱手表示佩服,坐在遠處的孔濟也擠眉弄眼的朝張卿卿伸了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