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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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明舒轉(zhuǎn)頭就找曾氏,“你看阿兄,說一家人不要見外的是他,現(xiàn)在又怪我太不見外,哪有他這樣的!” 雙重標(biāo)準(zhǔn)玩得溜溜! 曾氏本正喝茶看他兩吵嘴,半點(diǎn)沒有勸和的意思,被明舒這么一撒嬌,馬上虎了臉沖陸徜道:“你沖你meimei兇什么?第一天做人兄長嗎?不知道好好說話?” 陸徜被親娘懟得無言以回,他母親這質(zhì)問顯然話中有話——要認(rèn)她為妹是他,那就得當(dāng)好一個兄長! “我去結(jié)賬取馬車。”陸徜不和這娘兩爭執(zhí),索性起身結(jié)賬。 踏出食肆,被涼風(fēng)一吹,陸徜冷靜下來,開始迷惑于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失控——這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了,而先前幾次,都是因?yàn)槊魇妗?/br> ———— 食肆里拌了幾句嘴,明舒也惱上了,堵氣不理陸徜,馬車行到目的地也不出車廂,只躲在車?yán)锫犼戓渑c人交涉。 在決定赴京之前,陸徜已經(jīng)托人問好京城的房子,只等到了交完租金就能入住,只可惜這一路上波折不斷,他比原來預(yù)定的時間整整晚了近一個月才到汴京,屋主等了數(shù)十日后將房子另租他人。 “實(shí)在對不住。”幫助陸家母子找房子的是舊年在長康巷的鄰人,遇到這樣的事他心里過不去,口中不斷道歉。 眼下已近年關(guān),要想找到合適的屋子租賃已十分困難,陸徜只能一再拜托鄰人。鄰人想了想方道:“也不是沒有,我倒是知道有戶人家有空房租賃,只是那房子稍大,租金要比先前給你們相中的那間高了兩倍。” 兩倍……這超出陸徜預(yù)算太多。 陸徜攥攥手,眼瞅著再有三日就到年三十,咬咬牙剛要點(diǎn)頭,馬車?yán)锿蝗簧斐鲇癜椎氖郑瑨伭藰訓(xùn)|西過來。 陸徜信手接下——是個錢袋子。 袋里裝著先前緝拿盜匪所得的那十兩銀子,由明舒保管著。 這人還堵著氣不和陸徜說話,倒把銀子扔出來了。 ———— 咬牙租下房子,陸徜在鄰人陪同下見過屋主,看好房子,簽了契約交完押銀,很快拿到了鑰匙。 雖說租房子的花銷讓銀錢所剩無幾,但看到房子的那一刻,陸徜卻又覺得這錢花得值。都是沿街的兩層閣樓,便宜的那套只有一廳一室,陸徜年后要去京城的松靈書院備考,這套房原只預(yù)備給曾氏住也夠,但如今添了明舒,一間寢室就不夠了,現(xiàn)在尋的這套倒剛好解決這個問題。 一樓是灶間廳堂凈房,二樓是隔開的一大一小兩間房,小的那間正好給明舒,不必再委屈母親與她二人擠在一間屋里。 “這兩天你先與母親同住,開年我去松靈書院,這間屋就留給你。”陸徜對這套閣樓頗為滿意。 “哼。”明舒不領(lǐng)情,還記著仇,扭頭走了。 陸徜摸摸鼻子,出門搬行李。 待他將箱籠盡數(shù)搬到樓上再下來時,明舒已經(jīng)笨拙地打來水,正小心翼翼地抬到樓上擦拭家具,陸徜見狀上前要幫,她又拂開他的手:“不用,避嫌。” “……”陸徜默。 以前也沒發(fā)現(xiàn)她這么記仇! 一個箭步追上她,他從她手中搶過桶:“是我失言。明舒大小姐,你宰相肚里能撐船,原諒我一回成不?” 明舒聽不得“大小姐”這稱呼,一聽氣就消了大半,冷面露笑,讓他提著桶上樓,道:“就放在床邊吧,我擦床,你去幫阿娘。” 陸徜這才搖著頭出去,讓她做些擦拭桌床的輕松活。 天色就在一家三口的清掃中慢慢暗下,廚房最先收拾出來,曾氏已經(jīng)生火起灶做飯,陸徜樓上樓下地搬抬重物。 明舒一直在樓上收拾。架子床和箱箱擦拭干凈,被褥也都鋪好,衣裳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上,只等收進(jìn)柜中。明舒雖然沒做過這些事,但學(xué)著做起來雖然動作慢了些,卻也妥妥當(dāng)當(dāng)。 陸徜進(jìn)來喊她吃飯時,只看到她枕著手臂伏在桌上睡得香甜。 估計是累著了。 陸徜踱到她身邊坐下,正要叫她,忽然聽她囈語:“阿兄,吃rou!rou……管夠!” 囈語的聲音綿糯,像冬日的湯圓,裹著芝麻花生的糖心,又是甜人又是暖心,驟然間穿透陸徜心房。陸徜從頭熨帖到腳,眼神都跟著軟了,瞧著她枕在頭下,因?yàn)楦苫罱壛笋岵捕懵对诳諝庵械氖直郏挥勺灾骶桶阉p輕往懷里攏,然后捏著她已然被凍涼的手臂,一點(diǎn)點(diǎn)解去襻膊,將她卷起的衣袖放下。 他的目光由她的手緩緩上移,最后落在她臉上。 有一瞬間,心旌搖曳,有什么念頭如流星般掠過,卻又仿佛電光疾逝,將他驚醒。 陸徜被自己的念頭驚到,倏地縮手,明舒的腦袋猛地垂落,磕在了桌面上。 她揉著額頭醒來,抱怨:“我已經(jīng)撞失憶了,這是不把我磕傻不罷休嗎?” 陸徜已經(jīng)起身,他覺得……他不能再呆在明舒身邊了。 第18章 分別 大雪又紛紛揚(yáng)揚(yáng)下起,除夕夜轉(zhuǎn)眼就到。 大街小巷的鋪面早早地關(guān)了門,空曠的街道上全是孩童的歡笑聲與爆竹聲。祭祖的供食,團(tuán)圓夜的飯,守歲的零嘴……讓家家戶戶裊裊而起的炊煙,從早到晚不絕。 盡管初入汴京的陸徜三人并不順利,但這個年還是要過。 租來的房子已經(jīng)打掃干凈,門神與灶王像貼上,土地公公供上,曾氏在灶上忙個沒停,明舒則跟著陸徜去置辦年貨。 路上遇著驅(qū)儺的隊(duì)伍,戴著判官鐘魁面具的人挨家挨戶巡門除崇討錢,明舒駐足看了半天,最后被一聲炸響嚇得捂住耳。 原是街邊賣爆糯谷的人新爆了一釜孛婁,孩子都一窩蜂擁上去。白花花的孛婁冒出饞人香味,明舒定定看了兩眼,剛想離開,陸徜卻先她一步上前排到人群最后。 沒過多久,陸徜就捧著袋香噴噴的孛婁回來遞給明舒。明舒眉開眼笑:“阿兄怎知……” 陸徜斜瞥她:“擦擦口水再來問我。” 明舒知道他打趣自己,抱著孛婁往他那靠,嘴里賣好道:“阿兄最好了!” 不想陸徜一步踏遠(yuǎn),沒讓她靠近自己。 “阿兄!”明舒快步追上,摸了兩顆孛婁拈在手里,往他嘴邊送,“嘗嘗,可香了。” 陸徜偏頭避開,快步朝前,只道:“別鬧,趕緊把正事辦了,阿娘還在家等著。” “阿兄,我怎么覺得你最近老避著我?”明舒自己吃了那兩顆孛婁,跟在他背后道。 不過一步的距離,她怎么就追不上他,真是生氣。 “你多心了。”陸徜不看她。 明舒又摸了一小把孛婁扔進(jìn)口中,心里道,是她多心嗎?總感覺自打在京城落腳,阿兄總有意無意避開她,可表面上卻又看不出什么來。也許,真是她太敏感吧。 她轉(zhuǎn)頭就將這個疑惑丟開,外頭的花花世界透著嶄新而鮮活的氣息,汴京城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有趣。 ———— 年三十大多鋪面關(guān)門,明舒與陸徜找了半天,才終于把要買的東西買齊。 除了曾氏交代的物品外,陸徜額外還給明舒扯了布料與頭繩,準(zhǔn)備留著她做衣裳。二人回到家中時,曾氏已經(jīng)把過年的吃食準(zhǔn)備得差不多,各色點(diǎn)心擺滿整張八仙桌,小小的廳堂被香氣彌漫,勾得饞蟲直犯。 日暮沉潛,燈火滿城,家家戶戶圍爐夜話守歲過年,陸徜三人亦不例外。 往年只有陸徜與曾氏二人,陸徜這人不太愛說話,曾氏和他守歲常常守到一半就悶到睡著,今年添了明舒就不一樣。明舒話多,嘰哩呱啦沒完沒了,還會逗趣,一會逗曾氏,一會鬧陸徜,把曾氏給哄得一晚上笑容沒減過。 一夜過半,這母女二人愈發(fā)來勁,抖起新買的布料商量要給明舒裁什么樣的衣裳。曾氏拿出尺子,要給她量身。屋里生著炭火,明舒外衣已除,身上穿的是曾氏的舊衣裙,原本是松垮不顯身線的,被曾氏手里那尺一勒腰身……陸徜未及避開的眼倏地一燙。 明舒年方十六,過年就十七,已經(jīng)出落得像朵芙蓉花,細(xì)腰聳胸,著實(shí)驚人眼眸。 陸徜全身像都被炭火烤過般發(fā)起燙來,他很艱難才將眼睛轉(zhuǎn)開。 所幸,過了年他就要去松靈書院,也能避開明舒好好冷靜。 ———— 夜深,子夜的更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很快就被無數(shù)的爆竹聲蓋過。 除舊迎新驅(qū)崇的爆竹,似都在這一刻被引燃,汴京城被響徹云霄的爆竹聲淹沒,煙火沖天而起,在天際炸開鮮艷花朵。 陸徜放完在門外放完自家的爆竹,回頭就見明舒倚門捂著耳朵抬頭看天際綻放的煙花,火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落下無數(shù)光斑,她那張臉變得模糊,像夢里才會出現(xiàn)的景象。 也許,這段際遇本就是夢吧,一場噩夢交疊著無數(shù)場說不清的迷夢,命運(yùn)終究是將他二人綁在一起。 “好美。”明舒喃喃著,一轉(zhuǎn)頭與陸徜的目光撞個正著,甜甜喚他,“阿兄。” 陸徜踱到她身邊,從袖內(nèi)掏出素色荷包掛在指尖垂到她眼前,明舒一把攥下,只聽他道:“又長一歲,這是壓歲銀。” 她捏捏荷包,眉頭微微一蹙,從里邊摸出錠碎銀,約摸一兩重。 “拿著吧。我開年就去松靈書院,家用已經(jīng)給母親了,這些是你的。你一個姑娘家家,年歲也漸大,手里當(dāng)有些零用,想買什么零嘴,或看上什么小玩意,就別委屈自己。”陸徜實(shí)在不愿再瞧見今日她盯著爆糯谷時的目光,那目光刺得他胸口極疼。 “可是……你把這錢都給了我,那你呢?”明舒和他們處久了,對陸徜手上的積蓄心里已經(jīng)有底,這一兩銀子,恐怕就是他身上最后的錢了。 “我還有。” “你騙人!”明舒攥緊荷包,小臉忽沉。 “松靈書院吃住全包,我在那里沒有使錢的地方,況且書院每個月還會發(fā)點(diǎn)補(bǔ)貼接濟(jì),我也會在書院找份差使另再賺些,每個月還能再送錢回來。熬過這三個月就成,你別cao這些閑心。”陸徜見她臉色繃得緊,難得浮起玩心,伸手掐掐她臉蛋,“過年呢,開心點(diǎn)。進(jìn)去吧,阿娘也有壓歲禮給你。” 他說著轉(zhuǎn)身進(jìn)屋,明舒氣鼓鼓地跟進(jìn)了屋子,心中已自有計較,也不同他分說。 曾氏給他們倆都準(zhǔn)備了壓歲禮,一人一雙嶄新的手縫襪子,是她在路上趕制的。 明舒高高興興接了,揣在懷里,與陸徜一左一右挨著曾氏坐下,每人說了句祝曾氏長命百歲,百病消除的祝語…… 除夕就這么過去了。 ———— 春闈在即,攏共只剩三個月的時間,年還沒結(jié)束,汴京城白日廟會夜里燈會,依舊熱鬧非凡,年味十足,但這些熱鬧都與陸徜無關(guān)。 大年初一這日,陸徜就收拾行囊打算去松靈書院報道。曾氏忙里忙外地為他準(zhǔn)備帶去書院的東西:烙好的餅子,兩大壇腌菜和腐乳等等,都是些容易長時間保存的食物。 忙了大半日,陸徜的行囊終于收拾妥當(dāng),天色也見晚。 明舒清點(diǎn)著堆放在廳里的大包小包,確認(rèn)沒有東西落下后,才吁了口氣,剛坐下喝口水,就見陸徜從門外進(jìn)來,懷里鼓鼓囊囊抱著什么。 “阿兄上哪兒去了?”明舒問道。 “出去了一趟。”陸徜面色透著古怪。 “你抱著什么?”明舒往他懷里覷,他懷里那布包突然動了下,倒把她嚇了一跳,“這什么?” 陸徜慢慢掀開布,明舒揉了揉眼——她沒眼花吧?怎么看到阿兄懷里揣了只狗兒? “狗?!”她從椅子上蹦過去,稀罕地左看右看。 那狗看著不大,毛色通體發(fā)黑,原正睡著,現(xiàn)下被吵,正瞪著雙黑豆般的眼好奇地盯著人。 “是隔壁王嫂家大狗生的,已經(jīng)三個月,斷奶了。”陸徜把狗慢慢放到地上,朝她道,“我不在家,家里只剩你們兩個,門戶得守嚴(yán)實(shí),所以抱了它回來給你們看個門。” “這么丁點(diǎn)大的狗,能頂什么事?”說歸說,明舒還是蹲在地上,拿指頭輕點(diǎn)小家伙的額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