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季云淮輕車熟路走到廚房,接水后,廚房里回蕩著輕微的轟鳴聲。 薄幸月坐在沙發上,才想起來由于今晚的跌宕起伏,她的資料都沒來得及看。 她走到書柜前,踮起腳,卻發現稍微一動,傷口就會扯得疼。 那本書放在書柜頂層,薄幸月確實夠不太著,沒辦法,只能請季云淮幫個忙。 “隊長,你幫我拿個東西行嗎?”薄幸月的襯衫邊兒褶皺翻起,眉目間媚而不自知。 藥膏都涂了,拿本書自然不在話下。 季云淮覆身過來,長臂一撈,身高優勢,拿本書簡直是輕而易舉。 但是不碰巧,這本書抽離后,旁邊的書如同連環效應,相連的好幾本書應聲掉下,悶聲落在地板上。 深藏于書頁夾層里的東西散落一地。 季云淮知道她受傷不方便動作,便彎腰去撿。 卻是在視線觸碰的后一秒, 那里面夾著的全是他的試卷,高中時大大小小的考試,有月考的、有聯考的…… 理科學科全部都是滿分,語文英語的成績很多時候都是名列前茅的高分。 少年鐫刻的字跡印在卷面上,卷面整潔,部分解題步驟流暢地寫在題目旁邊。 為了宣誓主權,少女當年幼稚地在他的名字旁邊旁邊寫下了“薄幸月”三個字。 仿佛這樣,兩人的名字就能永遠不分開。 沉默半晌,季云淮喉頭發澀,徐徐緩緩地問:“這些……你都還留著?” 問出來時,他的嗓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意。 分手后,少年也想過算了吧。 大不了跟過去的自己和解。 沒有人是非誰不可的。 可這么多年,他唯獨過不去薄幸月那道坎兒。 無論是讀軍校時,還是正式進入武警特警部隊后,對他這一掛感興趣的姑娘稱得上前仆后繼。 可惜,無人似她,萬人非她。 重逢后,季云淮也陷入一段時間的掙扎中。 自己喜歡的到底是那段回憶還是眼前的人。 但有因才有果,過去也好,現在也罷,認準的那個人從未改變,這就夠了。 薄幸月應了聲,看著他將東西收拾好,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在書頁夾層里。 那時候她會纏著少年,把他自己的卷子跟自己的做對照,不知不覺,一張一張積累下來,似乎從來沒被回憶的逆流卷走。 “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季云淮揉了下后頸,心臟慢慢沉下去幾分。 出去后,夜幕中圓月當空,他攏著火,眉骨堅毅,心口堵著一股不上不下的氣,青霧裊裊飄在周身。 之后,想到今晚像是確認了什么。 季云淮捻滅了煙蒂,揚起眉梢輕笑了聲。 …… 當晚,薄幸月伴著床頭的小燈入眠,沒有做任何的噩夢。 睡眼惺忪地望著天花板時,她摁亮了手機,生物鐘作祟,只不過剛剛早晨七點。 趿著拖鞋起身,薄幸月環顧一圈,桌面留了張壓在杯底的字條。 【吃完早餐記得喝藥。——j】 她望著字條上熟悉的字跡,又將之放于書柜里另一本書里夾著。 如果可以,那就一點一點把所有心動的瞬間珍藏起來。 恍然間,腦海里的念頭愈發清晰—— 心動的少年是他,想要一起走下去的人也是他。 薄幸月吃著面包,又沖了杯牛奶。 窗外,日光如瀑,藍天萬里,仿佛世界都因此明亮起來。 安主任給她發來一條微信,說是經過的醫鬧事件,院內給她批了幾天假,讓她好好休息養傷。 針對此次傷醫事件,網絡上已然掀起一陣輿論風波,眾說紛紜。 甚至有媒體想當面采訪她這個當事人,但都被醫院一一回絕了,說是不想打擾到薄醫生養傷。 早上八點,季云淮準時抵達軍區。 他蹬著锃亮的皮鞋,軍襯扣得一絲不茍,走路赫然帶風。 cao場上,不少新兵正繞著跑道進行訓練,一圈一圈,從未停歇。 淋漓的大汗浸潤了他們的背后,只能看見迷彩綠短袖的深色痕跡。 萬維均背著手,凌厲的眼神一瞥,帶著肅殺的氣場,“總感覺你小子最近喜氣洋洋的,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兒?不說給我這個老頭子聽聽?” 季云淮喉尖翻滾,單手抄兜,立身于欄桿前,不免戲謔一句,“參謀長,您會讀心術啊?” “嘴貧。”萬維均背過雙手,笑聲渾厚,“個人問題不用我再催了吧。” 季云淮緘默了幾秒,利落回話:“會盡快的。” 望著蒼茫的天際,萬維均感慨了一句:“我們這職業,需要熬常人不能熬之苦,身邊的人也得是個諒解你的才行。” “您說的對。”季云淮凝視過去,深不見底的眼睛里透著幾分笑意,“退休后,您不去當月老可惜了。” 萬維均年事已高,說退休也就近兩年的事兒。 “你小子——” “當年我們隊里流傳著一句話,你是什么樣,中國就是什么樣。” 萬維均看向他的眼神承載著厚重的期望,“這句話你得常記于心,未來在你們這一代手里了,好好傳承下去。” 季云淮斂起松散的姿態,立刻向萬維均敬了個軍禮:“明白,參謀長。” …… 臥在懶人沙發上睡了個回籠覺后,薄幸月渾身的疲憊才得以消解。 手機消息積累了很多,不外乎是關心她身體狀況的。 翻看到其中一條時,她眸色一沉。 【幸月,爸爸能找你說說話嗎?】 薄幸月想著,可能是新聞的大肆報道加持,估摸著薄耀舟也知道她受傷這事兒。 正好,鐘靈的微信映入眼簾:【今天有個電影的首映,晚上去不去看?】 反正她也休假,閑在家沒事兒做,薄幸月回道:【好啊。】 【不過我下午要去醫院換一趟藥。】 鐘靈:【行,那今天下午六點我過來找你。】 薄幸月出現在普仁醫院時,還有人問她,是不是喜歡工作喜歡瘋了,說好的休假又跑到醫院來了。 她只能好聲好氣解釋了一通,告知他們自己的身體沒大礙了。 問了下葉茜的身體狀況后,薄幸月才打算從醫院離開。 走至門口時,她身形一僵,肩膀下沉,眼神頃刻間冷了下來。 男人穿著正式的襯衣,輪廓依舊硬朗,只不過雙鬢發白,氣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不用跟著了。”薄耀舟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清清嗓子,“我跟我女兒單獨說幾句話。” 薄幸月也沒薄耀舟會親自找過來,她在思考要不要裝沒看見一走了之。 多可笑,對著薄耀舟,她居然連一聲“爸”都喊不出來。 薄耀舟步履蹣跚地走到她面前,嘴唇翕動:“聽說你受傷了,我就過來看看。” 醫院外人潮洶涌,薄幸月本能地不想跟他在這里糾纏牽扯。 “我沒什么事,不是好好地站在您面前嗎?”薄幸月攥緊了指節,明面兒上淡然的像一陣捉摸不住的風。 薄耀舟無措地看著她,默然嘆了口氣:“跟爸爸聊聊吧,就在你們醫院旁邊的茶館。” 薄耀舟擔任市長數載,報道上他的照片刊登過數次,說不定就會有人眼熟他。 不想被熟悉的同事撞個正著,薄幸月松了口,邁步走向茶館。 選了個僻靜的角落,兩人正對面坐著,關系尷尬到時間都要靜止了。 服務員將茶水端上桌,茶香蘊散開,漂浮在空氣中。 薄耀舟照例噓寒問暖,又握著茶杯,醞釀了許久。 薄幸月回的話很簡單,基本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而后,薄耀舟給她遞過去一杯熱茶,渾濁里的眼睛滿是歉意:“爸爸一直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當初爸爸不該打你的。”薄耀舟抿了口guntang的茶水,勉強支撐著,繼續說道,“你方阿姨也總惦記著這事兒,說我做的太沖動了。” 那時候,因為她打了薄初那一巴掌,方蘭茹就想動手收拾她。 沒想到推搡間,方蘭茹流了產,根據醫生的檢查結果,她再不能生和薄耀舟的孩子。 為此,薄耀舟大動干戈,當著眾人的面訓斥了她,并且放下狠話,說不想再在這個家里見到她。 薄幸月沒說話,良久,了然般點頭道:“我之后會接受您的安排出國留學,不會再在這個家里礙您的眼了。” 高考前夕,薄初故意通過他人告訴季云淮,薄幸月跟他在一起都是一種報復自己的手段,這段感情不過是他玩玩而已。 所以少年才會在大雨天,于學校的后巷跟她對峙。 少女撐著一把小傘,五官明麗,大雨紛飛中,眼前的那道身影都要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