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雨珠墜到她的眼睫上,霧氣濛濛,她的眼底爬上一層濕漉。 薄幸月只是覺得,她已然深陷泥潭,生活中看不到一絲光亮,也不想再纏著季云淮了。 他該擁有更好的,而不是跟她一起擁有一個未定的未來。 所以,在那聲質問后,少女說了最決絕的話。 兩廂對峙中,見她沒開口,薄耀舟拿出包里的一份文件,眉目如皚皚風雪,“之后我要是不久于人世了,遺囑我已經立好,上面寫的都是你的名字,你要是不放心——” 薄幸月忍無可忍,打斷他的話,“夠了,我只是不理解——” “為什么呢?” “為什么,我的爸爸不喜歡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望著那杯茶里浮浮沉沉的茶葉,心緒也像不斷被熱水沖刷,唇角漾起自嘲的笑意。 “可能是我哪里做的不夠好,可能我不是你想要的乖小孩兒,可能比起方蘭茹,你從來就沒愛過我mama。” 那些私心和殘酷的真相被一點點被撕開。 她的指甲幾乎要扣進掌心的內里,起身從座位上離開,“對不起,跟你待在一起,每時每秒讓我覺得很難受。” 第45章 45皮帶扣開了。【二更】…… 45念你入骨 —— 不過頃刻, 茶館外的天色暗沉如墨。 臨近盛夏,江城正是多雨水的時節。 薄耀舟看著手頭的文件,呆坐在原處, 直至人走茶涼。 身邊的保鏢走進去, 詢問道:“薄先生,請問是現在要回本家嗎?” “不用。”薄耀舟捂著胸口, 猛然咳嗽了幾聲, 聲音嘶啞,“我想自己在這里坐一會兒。” 薄幸月幾乎是一秒鐘都沒有多加停留,拎著小包挎上奔向室外,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場雨攔住了腳步。 昏暗的路燈下,斜風細雨, 紛飛的雨絲懸浮在空氣中, 像一場空濛的畫。 男人肩寬腿長,立在將近昏昧的夜色中, 也不知道在這里等了多久。 遠遠的, 薄幸月看到他拿到手機,應該是在發消息。 季云淮指腹擦拭掉飄落到屏幕上的細小水珠,眉骨疏淡, 與身后不歇的雨幕融為一體。 j:【戚嘉禾說你今天過來醫院這邊了, 我在門口等你。】 雨勢算不得大,薄幸月立刻回復:【我出來了。】 薄幸月身著裁剪合度的黑裙, 裙邊拂起柔風,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由于不用上班,她特意蹬了雙綁帶高跟鞋,踩在不平的水洼里,濺起小圈的漣漪。 妖冶且禁忌。 街道上人來人往, 大多數都在忙著躲雨,匆匆而來,又慌忙而去。 世界喧鬧嘈雜,可他深不見底的眼底在觸及那一抹出挑的身影后,所有的目光就只為她停留。 下雨的傍晚,茉莉清香的清香無孔不入地沁入肺腑。 雨水淋濕了他的黑發與半個肩膀,季云淮卻不甚在意,絲毫不顯得頹唐,只是說:“走吧,送你回去。” 身后有科室的同事經過,眼神里充斥著燃燒的八卦之魂。 “薄醫生,你男朋友呀?” 薄幸月淡聲一笑,保持了一貫的神秘:“暫時還不是。” 她用的是“暫時”兩個字,而非“不是”。 雨下大了,季云淮撐起傘,仍舊將傘面那一側偏向于她。 傘骨下,晃動不明的光線中,他的面容變得不大清晰。 薄幸月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后,扣牢安全帶。 車身平穩行駛著,雨刷器不斷刮著雨水淅瀝的玻璃。 可能今天跟薄耀舟的碰面實在是超出了她的預期,那些話如同魔咒灌耳,怎么樣都擺脫不掉。 薄幸月靠在椅背上假寐,精神狀態一旦松懈下來,整個人很少在人前展現的那一面便徹底暴露出來, 不多時,鐘靈一通電話打過來,氣鼓鼓道:“薄大小姐,你人呢?不是說去看電影?我都在電影院等你半小時了,電影就要開場了,你過來了嗎?” 薄幸月:“……” 糟糕,跟薄耀舟碰完面后,她都快忘記了還要跟鐘靈看電影這一茬。 薄幸月正襟危坐,連忙彌補說:“姑奶奶,你稍等,我馬上過來。” 鐘靈脾氣直性子爆,可能也就薄幸月放她鴿子,她能忍忍了。 斑駁細碎的光落下,季云淮神色未改,對她這通電話沒什么反應。 “我剛忘記了還有這么一回事兒。”薄幸月緩過神來,解釋說,“那就麻煩你掉個頭,我們去商圈那邊。” 鐘靈聽著那頭的聲音,詫異道:“月亮,你跟誰在一塊兒呢?” “沒誰。”薄幸月給她打了個啞謎,“你也認識的一個人。” “你心情不好嗎?”鐘靈試探著問了句,從兩人打小的交情來看,她是最了解薄幸月情緒的人。 “還好……”薄幸月盡量用輕描淡寫的口吻繼續說,“就薄耀舟過來找我了。” 鐘靈大概猜到是為了什么,語氣一沉:“那見面了再聊吧。” 影院門口,大雨滂沱,視線氤氳不清。 接到消息后,鐘靈一路跑出來,跟兩人揮手。 季云淮收了傘,套上塑料薄膜,走進商場的一樓內。 男人骨骼清落,身形頎長,迎來走往的不少人投來探究的目光。 薄幸月穿了高跟鞋,可與他的身高仍有差距。 不過兩人今天都穿的是一身黑,分外搭配。 鐘靈看了會兒養眼的兩人,將手中的電影票遞過去,催促說:“票我都買好了,三人份兒的,一起去看吧,已經開場五分鐘了。” 也沒來得及看鐘靈挑的什么片兒,薄幸月就匆匆被拉進電影院。 他們坐的位置中排偏后,工作日的傍晚,來看電影的人不多,偌大的影院顯得有些空曠。 由于三個座位挨在一起,薄幸月坐中間,季云淮和鐘靈就分坐左右。 鐘靈趁機發了個朋友圈—— “莫名感覺今天的自己格外明亮呢。” 于是,為了老老實實發揮電燈泡的功效,鐘靈特意把一桶爆米花放在兩人中間的位置,自己則抱著另一桶爆米花啃。 電影終于開場,赫然寫著幾個字,《再遇前任》。 薄幸月的心臟重重一跳,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視線。 不得不說,還挺應景。 這種電影還能和自己的前任來看,可不就是一種再遇了么? 高中時來電影院,也是她拉著季云淮過來的。 軟磨硬泡之下,那一次月考她進步到年級前二十,專門選的是情侶卡座。 就是沒想到那些同樣選了情侶卡座的人,大多數心思全程沒在電影上。 時不時接個吻,還有更過分的行為,在角落中旁若無人地進行著。 少年表面上神色清冷地看著電影劇情,實際上耳根子都紅了。 如今再回過頭看,已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電影的劇情相當乏味可陳,老套的臺詞,配上男女主沒那么強的感情渲染力 ,注定要使得影院里的觀眾昏昏欲睡。 薄幸月的注意力也逐漸從電影的劇情上分散,她微微闔眼,想靠著椅背瞇一會兒。 直到電影快散場,耳旁傳來有人離場的腳步聲。 薄幸月迷迷糊糊驚醒,才發現她的腦袋早就歪倒在了季云淮的肩膀上。 鐘靈也睡了會兒,起身后,伸了個懶腰,眼神一瞥,自然瞧見了旁邊兩人相互依偎的場景。 嘖嘖嘖,這戀愛的酸臭味,讓她這個單身貴族情何以堪…… 薄幸月連忙坐直,揉了揉酸疼的脖頸。 得虧季云淮一直用肩膀托著,才讓她不至于睡得難受。 心中的暖意如同石子投向湖面,漣漪輕蕩。 從電影院出來后,薄幸月困頓得厲害,交待了聲:“我想去洗把冷水臉。” 鐘靈也正好有話要單獨跟季云淮說,停留在原地,喊了他一聲,面前煞為鄭重:“就跟月亮好好在一起吧,你們明明那么相愛,不應該分開的。” 說罷,鐘靈一五一十道:“她當年出國留學,是因為家里出了變故,也是她爸逼迫的。她主動提的分手,可能是不想讓你那么壓抑,或者有任何負擔。” 分手原因薄幸月從來沒跟鐘靈提及,但鐘靈猜測了一番,覺著這是最可能的原因了。 鐘靈夠直接,恨不得全然不顧地想要助攻一把,繼續說道:“為了你母親的手術費,她甚至專程去求薄耀舟……即使現在來看,這事兒也足夠超出我的想象。” “一開始,月亮確實是因為賭約追得你。”鐘靈深吸一口氣,模樣義正辭嚴的,“但你如果知道薄初對她做了什么就會知道,她這種所謂報復算不得多過分。” “但后來她喜歡你,從來不假。” 她鼻息一動,眼睛里被水光占據,“我跟她認識那么多年,還是第一回 見她滿心滿眼都是一個男孩子的時刻。” 季云淮眸色更深,沉如冗長的夜色。 一時間要消化太多消息,有的是前段時間猜到的,有的則是完全一無所知,現在才恍然如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