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明顯與他跟薄幸月待在一起的那股子氣場不同。 體溫計一查,戚嘉禾垂眸看了眼溫度,顯示的是三十八度五,必須得掛水打針的程度。 季云淮居然還能跟個沒事兒人一樣,什么都沒吐露。 也難怪前些時段連她都沒能看出兩人間的端倪。 “季隊,你過去那邊坐會兒,退完燒就好了。”戚嘉禾戴上口罩,準備給他備藥打針。 …… 結束了一天在外的救援,薄幸月回到醫(yī)療中心,眼皮都快黏到一起。 見薄幸月邁著沉重的步子回來,戚嘉禾停下正在寫病歷本的筆,出聲說,“月亮,我給你拿了碗姜湯,好歹驅驅寒,免得生病了。” 薄幸月笑著接過:“好。” 姜湯入口,即使有點兒嗆口,但著實讓身體回暖不少。 “哦對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季隊?”戚嘉禾坐在就診臺旁,撐著手肘,目光閃爍。 “季云淮……” 薄幸月頓了頓,有一瞬間的停滯,清清嗓子問,“他怎么了?” 戚嘉禾應聲說:“我剛給他打完針,應該是傷口感染引起的發(fā)燒。” 薄幸月抿著唇,喉頭被灼得發(fā)疼,半個字都沒說出口。 戚嘉禾嘖嘖兩聲,關切中長嘆一口氣:“每天救援這么辛苦,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撐不住啊……” “外面還有姜湯嗎?”薄幸月眉間蹙著,還沒坐下,就已經要往外走了。 戚嘉禾搖手指了下,嘴角噙著一絲很淡的笑意:“有,就在救助點可以領。” 她不免在心中唏噓,這兩人可真是能別扭的…… 掛水的這段時間里,季云淮本來是半闔著眼休息。 可身體松懈下來后,意識也被不清醒的夢境拖曳著,能聽見外界的走動和交談聲,卻困倦得掀不開眼皮。 在一個個紛繁的夢境里,他仿佛透過現(xiàn)在回溯到以前的時光。 手術室外,少年穿著單薄的校服,低眉斂目,額前的碎發(fā)遮住漆黑絕望的雙眸。 只消一眼,便能知道他此刻的拮據。 醫(yī)生說母親的病在一輪又一輪的透析后只能換腎,而對當時只有十七歲的少年來說,面臨的將是高昂的手術費。 他的喉頭像卡著砂石,眼眶盡紅,幾乎是在祈求:“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醫(yī)生的嗓音冰涼入骨:“如果不換腎,或者找不到合適的腎/源,你母親的壽命……” 那時候,他連一絲光都看不見。 在最無能無力的年紀,生活永遠在把他往地獄拖拽,萬劫不復。 …… 沒隔幾分鐘,薄幸月又拿了一碗姜湯進來。 季云淮睡著的樣子跟少年時期很像,靜默又規(guī)矩。 男人靠在椅背上,唇線繃直,長腿敞著,似是地方太小,無處安放。 湊過去時,她能聽到他發(fā)沉的呼吸聲,鼻息間盡數是撲面而來的凜冽氣息。 還沒等薄幸月叫醒他,季云淮已經憑借軍營中練就起來的反應能力醒過來,警覺地握住她的手腕。 哪怕是之前在北疆,出任務時睡在帳篷里,他也能保持絕對的清醒與理智,迅速分辨聲音的方位。 薄幸月心頭發(fā)顫,拿著的那碗姜湯差點潑灑出去。 一抬眸,她便看向那雙烏黑深邃的眼,如同一汪深淵,壓抑著克制的情緒。 季云淮松開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溫熱的溫度殘留在指腹。 “我來給病號送姜湯。”她臉上的神色是一貫的不馴,扶穩(wěn)盛滿姜湯的碗后,遞到他空閑的右手邊。 興許是生病了的原因,他回話時聲音微啞:“謝謝。” 薄幸月站在他面前,殷紅的唇沾染著些許水漬,話音溫軟:“你傷口感染發(fā)炎了,還是盡量等恢復好了再投入救援中,今晚我就在這里值班,需要什么可以隨時找我。” 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想起來昨天給小朋友們查房時,小男孩說的那一句—— “等我長大了,就換我保護你們。” 季云淮眼神晦暗,眉目孤冷,看不出來是在思索什么。 “你在醫(yī)院就是我的病人,你要相信,我也能保護你的。”她眉眼彎彎,眼尾上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篤定和輕松。 季云淮端起那碗姜湯喝完,不一會兒,身體的發(fā)熱感很是明顯。 在薄幸月轉過身回到就診臺時,他才扯著唇角,胸腔震顫,笑意不甚明朗。 他的兩瓶藥快掛完了,拔完針后,季云淮沒有停留,直愣愣往外走。 夜色濃稠,迎著呼嘯的寒風,薄幸月在水池邊碰到了方一朗。 方一朗摘下眼鏡,眼底有濃重的黛色,見到是她,眼眸才明亮起來:“薄醫(yī)生——” 其實他挺想學著戚嘉禾喊她月亮,但又壓下心頭的心思,想著先用禮貌的方式讓她不反感再說。 薄幸月挽起白大褂的袖子,白皙的手腕處除了一道紅痕,還有很明顯的劃痕傷,也不知道在白天的救援中怎么弄到的。 對一個外科醫(yī)生來說,手絕對是最重要的存在。 方一朗舔舔干涸的唇,心疼地問:“你手受傷了嗎?” 說罷,差點握上她的手腕。 薄幸月無聲無息往后退了一步,拒絕道:“小傷而已,太晚了,方醫(yī)生先去忙吧。” 方一朗尷尬一笑,到底沒說什么:“你要是需要,我那邊有恢復的藥膏。” 而后,薄幸月俯身,在水池邊洗了把臉。 水珠順著雪白的脖頸一路蜿蜒而下,埋沒在鎖骨處,再往下就消失不見了。 月色冷淡,照耀下來,只能看見那兩道鎖骨似月牙,水珠掛在上面,欲落未落。 季云淮當然看見了方一朗走過去的那一幕。 他神色沉沉,身姿挺拔利落,寒風中,軍裝加身,依舊像一棵矗立的青松。 男人手臂線條繃緊,青筋浮現(xiàn)。 漸漸地,理智在瓦解,最后悄聲無息地崩塌。 跟方一朗擦肩而過時,季云淮的眸色閃過暴雨般的陰沉狠戾,蠻橫中的狂野勁兒收斂不住,“別碰她,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方一朗愣神,許是被這般凜然的氣場震懾住,光是看著他擰著眉頭走過去。 身邊沒有人了,夜晚的小雨垂落在肩頭。 薄幸月甩干手上的水漬,不待反應,人已經被強勢的力道圈過去。 是熟悉的冷杉香味。 骨節(jié)分明的指節(jié)堪堪覆住她漂亮的眼眸,她的視線隨之全然暗了下來。 不要讓她看到。 他的卑劣。 他的妄想。 以及,他的情動。 …… 薄幸月的心跳卡在嗓子眼里。 “季云淮……”她喊他的名字,嬌俏也勾連起他心底最執(zhí)念的渴望。 鎖骨處傳來一陣異樣感,饒是再遲鈍,也明了是他咬了過來。 牙齒磕在鎖骨處,先是疼痛,后來則是鋪天蓋地的酥麻感。 拂過耳邊的氣息溫熱,他聲線繾綣,讓人幾乎喪失抵抗力,“欠著的懲罰補上了。” 第28章 28“忍你太久。”…… 28念你入骨 —— 之所以要拿手蓋住她的眼睛, 原因只有一條。 他害怕自己會不受控地破防。 一旦退讓,就意味著屈服于真心。 只要遮住她清凌的視線,什么樣的舉動都不會顯得異常孟浪了。 烏暗里, 薄幸月?lián)卧谏砗蟮乃剡吷稀?/br> 鋪就的瓷磚有點涼, 她指尖瑟縮著,被籠罩而下的陰影全然覆蓋。 只能感受到睫毛掃過他溫熱的手心, 緩慢的幾下動作, 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 季云淮從埋首于她的鎖骨處起身,無聲地注視著唇齒啃咬后留下的那一圈紅痕。 類似于宣誓主權的行徑。 雖然早就過了毛頭小子一被激怒就按捺不住的年紀,但問題是,在薄幸月面前,他的耐心從來就只是裹著糖紙的外衣。 輕飄飄一撕, 便蕩然無存了。 季云淮放下遮住她眼眸的手, 卻抬起指腹,擦過方才的鎖骨處。 帶繭的觸感摩挲, 薄幸月觸電一般, 酥麻感仍未消褪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