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小雨亂墜,涼意絲絲縷縷,聞到的氣息盡數是潮意。 兩人的間隙終于擴大, 薄幸月松下一口氣的同時, 又拿手機的屏幕湊近去看。 …… 還真咬了個牙印。 “季云淮,你……”她重重咬著字音, 有股沒處撒氣的無奈。 無疑,親密的觸碰勾起的是六年前季云淮那一吻的回憶。 癡狂又不計后果。 那一晚的雨,也跟今晚相似,陰冷寒徹。 季云淮替她拉好衣領,遮去咬痕:“別跟方一朗走得太近。” 薄幸月很快整理好情緒, 倏然一笑,并不做退讓:“季隊是以什么身份來要求我?前男友嗎……” 昏沉的光線下,她抬眸,用視線描摹他的輪廓。 “薄幸月。” 這個名字,是日記本里寫過上千遍的存在。 聽到季云淮頭一回用這么正式的語氣喊自己,她都無所適從,挺直背脊,僵在原地。 “忍你太久。”磁沉的嗓音簡直震得人頭皮發麻。 薄幸月:“……” 這大概就是風水輪流轉吧,以前只有她撩撥季云淮的份兒。 他神色晦暗,可能是還沒痊愈的緣故,呼吸間氣息發沉。 如同籠中的困獸。 戚嘉禾是后來才發現季云淮自己拔針走了的,一路追出去就看到兩人不遠不近地站著。 心下疑惑的同時,她還是盡著自己的職責交待了句:“季隊,我還以為你拔完針走了呢,你傷口感染的地方還沒處理,讓月亮給你上藥吧……” 其實,在季云淮過來之后,戚嘉禾就多多少少留了個心眼。 上藥這種事,還是交給更熟悉的人來做比較好。 薄幸月唇角勾著,笑意卻不達眼底:“那就麻煩我的病人再跟我來一趟。” 走在季云淮前面時,她滿腦子的想法就是。 明天這道咬痕再不消下去,就只能穿高領的衣服遮一遮了。 處理室的空間狹窄,漂浮著很淡的消毒水味道。 薄幸月裊裊娜娜走在他面前,目光垂在他身上:“你先把短袖脫了。” 口吻很淡,帶著她對病人一如既往的專業精神。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命令,從她唇齒間說起來,兩人的氛圍仿佛就沾染上了幾絲情|欲。 季云淮沒動,與她視線交錯。 薄幸月淡淡解釋說:“我是要看你別的傷口有沒有感染發炎。” 沉默半晌,他起身動作了。 醫用屏風上,只能看見投射下來的那一道影子。 屬于年輕男人的,蓬勃的身影。 男人赤著上半身,肌理分明,肩胛骨瘦削,腹肌卻整整齊齊碼著,蘊著股不容忽視的能量。 薄幸月戴上醫用口罩,俯身過來。 之前就想象過他身上可能會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可真正呈現在眼前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部隊時,每每路過他們訓練的cao場,別的男人往往就是一出汗就干脆利落脫掉上半身,痞里痞氣往那兒散汗。 季云淮從來不是。 所以,那些傷疤真正暴露在眼前時,薄幸月還是沒忍住,眼眶泛酸。 有些雖然愈合了,但也能想象到受傷時的觸目驚心。 她知道他出生入死。 知道他熱血未改,忠誠赤旗。 卻從來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考軍校。 也從未設想過分手后,那么驕傲的少年,在一條怎樣的道路上踽踽獨行。 似是察覺到她好久沒動靜,季云淮揚起眉骨,薄薄的眼皮斂著鋒利弧度,“別看了,我沒什么事兒。” 他怕她看了擔心。 只是很輕的勸說,自然不可能阻止得了她。 薄幸月看得到,所有傷痕中最明顯的還是肩胛骨一側。 薄幸月還從來沒處理過這種傷口,只是勾起了她看過相關資料的記憶。 她吐出兩個字:“槍傷。” 季云淮不置可否。 她復而又問:“怎么弄的?” 季云淮撓了下眉尾,眼神平靜,無波無瀾:“執行任務時中的彈。” 具體原因涉及到保密,他自然不可能多說。 那時候執行的任務風險系數極高,需要配合緝毒警察打擊某處愈發猖獗的販/毒集團。 上級指揮一下,他立刻帶領特勤中隊的隊員沖鋒陷陣。 冒著槍林彈雨,一行人成功端掉犯罪集團的巢點。 肩側的傷也正是在那一次任務中落下的。 流了不少血,后來傷口結痂了。 就像心底的那道傷痕,只能隨著時間的過渡去彌合。 不再猶豫了,薄幸月開始給他的皮外傷進行處理。 她微涼的指尖時不時不小心擦過他溫熱的肌膚,像一團火,燃燒后吞噬著他的情緒。 處理完,季云淮套上短袖,拎了一袋子開的藥物。 小護士迎面走過來跟她打招呼:“薄醫生,你手上的傷口別忘了處理。” 思及至此,他目光驟深。 季云淮單手抄兜,靠在墻根處,出聲喊住她:“你們醫生都只顧病人,不顧自己的么?” 薄幸月剛想反駁說什么,緊急集合的號聲就響了。 宛若耳旁大作的鈴聲,叫人的注意力全集中過去,神經不由得繃緊。 他蹬上軍靴,身影如風,又消失在夜色里。 回過神時,小護士掛著甜甜的笑意,坐在就診臺旁,指了指:“薄醫生,桌上是有人留給你的東西。” 可能是怕她以為是方一朗給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壓了一張紙條在那瓶愈合傷口的藥下。 白色的紙張上,只有一個字母——j 做的永遠比說得多,倒是符合他一貫的行事風格。 薄幸月把藥收好,又盯著紙條看了會兒,小心翼翼地放到口袋里。 夜還很長,星子嵌在天邊。 薄幸月把白大褂洗了,有男醫生走過來,說晾衣繩有點高,可以幫她們掛上。 戚嘉禾露出個感激的笑容,調侃道:“你可太貼心了,希望國家趕緊分配個女朋友給你。” 男醫生沒回話,靦腆地笑笑。 戚嘉禾知道看到那瓶藥是季云淮留的,清清嗓子,意有所指:“月亮,你手上的傷記得涂藥。” 說完,兩人就回到單獨的房間休息。 剛拿毛巾擦著頭發,鐘靈就打了個視頻通話過來。 她臉上敷著精致的面膜,整個人癱在沙發上,跟所謂的淑女行為沾不上一點兒邊。 鏡頭里,薄幸月未施粉黛,皮膚清透,眼瞼下有很淡的烏青。 連軸轉了這么幾天,心里總是提著一股勁兒,她根本沒時間好好休息。 鐘靈感慨說:“你又瘦了,這么幾天救援肯定沒睡好……” 真的想不到,曾經張揚明媚的薄家千金會有一天奔波在災區救人。 并且天高皇帝遠,薄耀舟想管,也力不從心。 薄幸月乖乖端著水喝:“馬上救援就要結束了。” 鐘靈問:“那你們什么時候回江城?” “過段時間吧。”她放下水杯,沉默半晌。 “等會兒,月亮。”鐘靈制止她起身的動作,恨不得拿個放大鏡仔細看,“你別動。” 她語氣微揚:“你脖子那兒……” 沉思一會兒,鐘靈得出個結論:“北疆的蚊子還挺多。” 緋色立刻染上耳朵,薄幸月尷尬得說不出話,居然忘記了這茬。 她躲開鐘靈的眼神,附和說:“嗯是有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