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隊里人人敬畏他,佩服他,從來不是不無道理的。 …… 雨勢減弱,薄幸月等方一朗從山上回來,兩人才一起回到軍用吉普上。 車內的暖氣尚未充盈,方一朗跟她寒暄了一陣有的沒的,時不時搓著手緩解寒冷。 車子還沒啟動,車窗玻璃突然被敲了兩聲。 方一朗一見到是季云淮,瞬時愣怔,又連忙搖下車窗,恭恭敬敬喊了聲,“季隊長。” “換個位置。”他昂著下巴,言簡意賅,似乎沒給方一朗任何拒絕的機會。 男人的氣場在方一朗面前呈現壓倒性的趨勢。 說罷,吳向明立刻將隊里的傷員轉移到副駕駛。 方一朗耷拉下眉眼,又軟下語氣,跟她商量:“薄醫生,我們換輛車吧?” 季云淮輕挑眉梢,眼睫似鴉羽覆下,眼皮弧度寡淡。 落在他耳廓里的是句不輕不重的話:“她不用動。” 方一朗臉上的表情用“精彩”二字形容都不足夠。 “哦……”他咬過后槽牙,只得應下。 季云淮拉過左邊的車門,俯身坐進來,渾身還攜著車外的潮意。 他對前座的戰士說:“開車吧。” 兩人并排坐在一起,原本狹小的空間,此時的逼仄感更重。 碎發垂在她肩窩,薄幸月那張嬌俏的臉轉向他一側,膚色白得招人。 困意昏昏沉沉鎖在車內。 奔波輾轉了一天,路程又顛簸,她眼皮打架,實在太累。 一到這種下雨天,人就愈發提不起精神來。 耳邊傳來細微的呼吸聲,薄幸月睫毛卷翹,睡顏安靜恬然。 也只有在睡著的時候,她張牙舞爪的保護殼才會柔軟一瞬。 季云淮沉沉凝視著,唇邊的笑意稍縱即逝。 只是發現,他一旦陷入回憶,滿腦子都是過去明媚招搖的少女。 那時候薄幸月在附中的名氣挺大,追她的男生使出什么招數的都有。 正值盛夏,光線灼熱地烤著路邊的樹木花草。 體育課下課的鈴聲一響,少女穿著牛仔短褲,雙腿白如藕節,蹬著帆布鞋,不甚在意地從球場路過。 期間,球場掀起一陣沸騰,有人故意把籃球打歪,眼見那個球就要朝她砸過來。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再漂亮的女生都要避之不及,嚇得花容失色。 球場上多的是看好戲的男生,個個心懷鬼胎。 要么想著人被砸著了,第一時間送去醫務室;要么等“附中之光”生起氣,看會不會讓大家開開眼界…… 結果薄幸月余光一瞥,將砸過來的籃球接下,自如地在手里拍了會兒。 還沒等打球的男生反應,她就迅速帶球過人,在籃網下將球投進。 高馬尾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 少女拍去手心里的灰,烏發紅唇,漂亮得相當肆意。 若是四個字來形容當時目睹了這個場景的男生們的想法,那就是—— 又美又颯。 場外的叫好聲連成一片,比不歇的蟬鳴還要聒噪澎湃。 “我靠,女神——” “附中之光——” “……” 薄幸月倒也沒真在意,頗有“事了拂衣去”的架勢,頭也沒回地從cao場走遠了。 而黑發漆眼的少年站在欄桿上,望著樓下的少女一步一步走向教學樓。 耳旁盡數是聊天的嬉笑聲、重復的背書聲。 他的世界,自那一刻由黑白變為彩色。 迷迷糊糊轉醒,薄幸月活動了下肩頸。 軍用吉普停在了醫院樓下,季云淮將隊里的傷員送進去后,薄幸月立刻聯系科室內的醫生準備拍片,等待后續結果。 …… 住院手續全然辦好后,北疆早已入夜。 空氣里涼意尤甚,星子點綴在深藍色的夜幕中。 招待所就在附近,她走幾步路就能到。 “季隊長,就到這兒吧。”薄幸月眸色瀲滟,瞳孔干凈得清澈不染。 不過想到上回發生的事情,季云淮眉心蹙著,不太放心,秉持著一定的原則,他單手抄兜,示意說,“我送你上樓。” 老板娘撐著手肘在那兒敲計算器,見人回來了,目光周旋了一圈,笑意盈盈的。 薄幸月上樓后推開房門,褪去白大褂,她身影單薄,在影影綽綽的光線中魅惑不減。 燈光落在男人的側顏,使得季云淮眉眼處平添幾分溫柔。 “滋滋——”兩聲,電壓不穩,房間立刻陷落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 薄幸月確實嚇了一跳。 她其實是畏懼黑暗的,從母親去世后,她就成了一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人。 起初是會夢魘,要開著燈才能睡著,后來才慢慢適應調整過來。 可此刻房間的窗簾被拉得嚴實,連月色都蔓延都不進來。 薄幸月只得穩下心緒,攥著的指尖早已發白。 想到高中停電時,眾人皆在歡呼慶祝,只有她僵直地坐在座位上,身邊有人叫自己才回過神來。 季云淮適時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咔噠”一聲,橙色的火光映照在兩人的臉上。 “我在。”他的話聲在胸腔震顫,如同拉著人向上的力量。 從賭約產生的那一刻,薄幸月就明白—— 此后,要不是她拉著他從云端跌下紅塵,甘愿沉淪。 要不就是他永葆干凈明朗,拉著她奔赴新的世界。 呼吸交織之際,薄幸月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快如雷奔。 不得不說,他的存在很大程度緩解了她的緊張。 短暫的停電只是由于供壓不穩的跳閘,等老板重新開閘,房間的燈瞬間明亮起來,照耀得刺目。 薄幸月撩起眼皮,松下一口氣。 她坐到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旋即又問,“你要喝嗎?” 反正她已經多倒了一杯,便勻給季云淮手上了。 他啞然一陣:“謝謝。” 薄幸月換上毛絨拖鞋,從洗漱間里拿了條干燥的毛巾,輕微碾過淋了雨的發尾。 她在椅子里縮成一團,看著骨架不大,唇色殷紅水潤。 四目相接時,誰也沒有先開口。 兩人都太能裝。 在外人面前裝不熟和不認識似乎成為常態。 就是沒想到連在私下也能如此勢均力敵,不肯服軟。 “把門鎖好。”他淡淡開口,陰翳下,遮不去一板一眼的認真神情。 曖昧猶如藤蔓纏繞,將氣氛渲染到極致, 薄幸月的視線陡然撞入他眼底,輕哂著,不咸不淡道:“鎖好防誰?” 第20章 20“季隊,你心跳跳得好快…… 念你入骨20 —— 問題的答案可以有很多種。 最好的解釋就是他隨口一說, 并沒有讓她刻意鎖門防誰。 可這番話滾落在她唇齒間,就能徒增幾分勾人。 季云淮的目光陰鷙了一瞬,擱下手中的紙杯, “我先走了。” 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薄幸月看著他拉上門, 兩人間的交鋒感才陡然被隔開。 隔天,隊里的戰士迎來了來之不易的休假。 早晨八點, 醫院里充斥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薄幸月換上白大褂, 開始例行查房。